第四十九天。
如果换做其他人,也许会觉得崩溃,但是对付唐来说,任何等待都一定有价值,有意义。
他亲眼见到青羊玉符送进青阳帮的总部,那一天人群熙熙攘攘,几乎所有在青阳城里的江湖人物都出来目睹这场盛事,议论纷纷,但是随后就接受了青阳帮的安排。
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去观摩青羊符,但是每一天进去的人只能抽签随机决定,不管是谁,也不管能花多大的代价。
各凭运气当然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却反应了在青阳城里,只有青阳帮制定的规矩能代表着公平。
这背后当然只跟实力有关系,没有实力的话语就像是孩子的谎言、戏子的玩笑。
青阳帮总部的大门敞开,门口有八个带刀帮众站岗,透过大门,能看到庭院幽深、池林锦绣,偶尔还有巡哨的队伍闪现,看上去已经足够戒备森严。
没有人敢有想法去触碰这里的规矩,试试结局到底会怎样。
付唐对青羊符毫无兴趣,唯一有的兴趣仅仅在于它是否能为他创造机会。
现在他已经知道将军并不在这里,而在城外的竹林。
将军就像个垂暮的老人恋在竹林里,那片竹林就是他的家园。
付唐假装路人经过竹林的时间,有三次在白天,两次在晚上,他用斗笠遮住了脸,方便他慢慢地打量。
竹林幽深,一条小径直达竹林中间屋子前的花圃,虽然只有短短的数里不到,而且看不到任何人在防守,看上去就像一个独居的老人居住的屋子。
除了风吹过的声音,那片屋子安静得就像躺在深山里的无助的少女,毫无危险,充满诱惑。
但是付唐却知道这里一定比青阳帮更危险。会咬人的狗通常不叫,有毒的蛇往往没有声音。这片完全没有防备的竹林里,背后一定有无数的暗哨和隐匿的高手,就像平静的暗流才往往让游泳者致命。
谁要低估它,就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付出代价。
这里甚至比青阳帮总部更加危险。
付唐喝着酒。天色已经昏暗,飘下如丝的细雨,两边的店铺已经开始点起了灯光。
现在每到了掌灯的时候,他都要在街边喝一壶。
适量的喝酒能让他的思绪变得更冷静,更清晰。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远处的酒肆里走出来的一群男女,他们都很年轻,无拘无束,青春的脸上跳动着年轻必有的喜悦,热闹喧哗,欢声笑语,连雨丝和灯光好像都被晕染上他们的欢乐。
付唐痴痴地看着,这种少年时光离他已经很远,就好像隔着黄昏的夜色,变得如同梦境,在这一刻,现实中的所有人好像都跟他没有了联系,也没有了牵挂。
他忽然注意到人群里的一个少女,她不在人群的中央,只是躲在边缘,但是她的容光却永远让人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她穿着一身黑衣,没有笑容,脸色平静,眉目间冷漠得像远山的雪巅。
可她又实在太美、太冷漠、太清高,氤氲的夜色中,抿着嘴淡淡的站在旁边,就像隔着画卷不沾烟火的仙子。
这样的冷漠让每一个见到的男人都满怀怜爱,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想去温暖。
人群中心的一个身材高大、锦衣玉服的年轻男子走到她身边,殷勤地低下头跟她说着些什么,神态里充满了央求。
这个女孩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很轻,却很坚决。
然后她跟他们告别,一个人慢慢地走,道路尽头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像吞噬的怪兽要把她融为一体,她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黑暗里。
年轻男子恨恨地甩甩衣袖,可是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付唐就痴痴地走了出去,他沿着女孩走过的道路一直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走这条路,但是内心仿佛有种不为人知的渴望。
渴望想再见一见她,也许只是想见一见她?
或者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冷漠?
是不是每一个冷静或者冷漠的人背后都会有一个悲悯的故事?
每个人放在内心最黑暗的过去,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会变得像黑夜里的石头一样冰冷?
付唐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是他走得越久的时候,内心的感触却越来越多。
道路很黑,细雨如丝,夜色沈沈如墨,黑暗中已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迷失了方向,走到了哪里。
但是他知道自己走得很孤独,很寂寞,也许他只是因为孤独寂寞而走上了这条路。
等他发觉这些想法很无谓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城外,来到一座小山树丛边的悬崖边,悬崖下是一条在黑暗中奔流不息的大河。
河水在永不停歇地唱着歌往前,而他的前方却像黑暗一样没有方向。
每个人都不得不被时光的流水推着往前奔跑,有的人跑的欢快,就像水面上奔腾的浪花,有的人跑的沉郁,就像河底的流沙。
但是它们永远不能停止,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有时候生活的意义仅仅只是表达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着,苟活着,却不再有其他意义。
就好像他的厌倦。
就好像他已经一再厌倦。
他的感伤已经流淌在心上,忽然淌下一滴眼泪滑过脸庞。
“你想死?”
黑衣女孩从树丛后面绕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问道。
她的声音比流水还要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