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是看着简川长大的,他眼里的简川,连生火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木匠活呢?
简川却笑了,有些轻狂,更有傲气。
殊不知,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简川,不仅是高级工程师,土木工程学博士,更出自木匠世家,精通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木匠技艺,前世的二十四年岁月,他用了大量的时间去继承古人的技巧并推陈出新,单以手艺而论,其早已是大师级别,更遑论他对土木工程结构等领域的深入研究了。
所以,造马车这等事,对简川来说实在不比糊风筝困难多少,他早就瞧出,后院的百十辆马车虽然都不是成品,但之后的工序除了贯轴有些考验技艺外,剩余的只是简单的组装而已。对简川而言,实在太简单不过。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吃了顿饱饭也恢复了些气力,便对苏茶儿道:“先别急着拒绝我,先看看我的手艺再做决定吧。”
说罢,根本就不给苏茶儿拒绝的机会,直接就拽着含糊的老黄走向了后面的马车,撸起袖子就开干了。
老黄啥也不懂,只能打下手,可随后跟来的苏茶儿和那丫鬟却是识货的,待见那木锯刨子在简川白皙的手中如臂指使毫厘不差,待见那一个个零部件有条不紊的组合在一起并经由微调渐渐成型,她们的惊诧溢于言表。
天啊,堂堂一个举子相公,怎么会有这般纯属的技艺?相比简川,之前那大师傅郑老五简直啥也不是,活像个稚童舞剑。
不过大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已经组装完毕,简川绕了一圈略微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细汉,对苏茶儿说:“好了,苏掌柜瞧我这手艺可还行?能否在贵车行混口饭吃?”
老黄头站在一边都懵了,怀疑自己在做梦,丫鬟半张着嘴巴,半晌才趴在苏茶儿耳边说:“小姐,留下他吧,他一个顶郑老五十个有余。”
苏茶儿又何尝不知,但她仍在犹豫,这犹豫被简川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得已又给了个台阶:“实不相瞒,我主仆二人在应天府被小人所害,现今身无分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片瓦遮头,便请贤妹看在你我两家几代世交的情分上,收留我主仆二人吧。”
说罢,简川躬身一拜,姿态已经放的不能再低,天地可鉴,简川确实是真心想要帮助苏茶儿渡过这次难关的,否则他根本就无需如此卑微祈求,凭他的手艺,到哪里都是不愁吃喝的。而现今这个台阶,也是简川给苏茶儿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其若仍旧拒绝,简川也别无他法,离去便是,也算努力过,落个心安。
至于为什么想要帮助苏茶儿,简川也找不到理由,最终只能归咎于随心而发。
好在,苏茶儿没有浪费简川的苦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其终归留下了简川,说:“试工七天,包吃包住,七日内,若能把这几十辆车完工便留下,月薪五贯钱,若不能,另谋高就吧。”
“七日吗?时间有些紧了,仅凭我主仆二人怕是不大可能。”简川如实道。
也确实如此,就算是夜以继日也不能在七日内完工,更别说人毕竟不是铁打的,总还要吃饭睡觉的。
苏茶儿自然也知道,言道:“你们先干着,我会尽快招募新的工匠。”
在苏茶儿看来,只要有简川这个大师傅在,只需再招十几个杂工,在七日内完工是绰绰有余的,这也让她心头略微松了口气,可却听简川说:“掌柜的,事情怕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苏茶儿立刻冷眼看来:“汴京城里的大师傅不好找,杂工多的是,有什么难的?除非你不愿意出力,怎么,想坐地起价?”
简川摸着鼻子苦笑,倒也不置气,而是说:“有几个问题想请掌柜的如实相告。”
苏茶儿冷哼一说,但见简川神色慎重,终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简川便问:“请问掌柜,接到这桩大生意之前,生意是否一直惨淡?”
苏茶儿:“怎么了?生意时好时坏再正常不过。”
简川:“这前来下订的客商,是否相熟?”
苏茶儿:“从未见过,但偌大个汴京城,南来北往的客商那么多,又怎能全部相熟,面生怎么了?人家五百贯钱的订金可是实打实的。”
“如果七日后我们没有如约完工,是否要付赔偿?”
“那是自然,老规矩,双倍订钱的赔偿,契约书上也写得明明白白。”
“那么,若我们如约完工,而其不来交割,又会如何?”
“那就是对方违约,生意做罢,五百贯钱便归我了。”
“如果生意做罢,掌柜的先前抵押的房契地契又该如何赎回?”
苏茶儿的脸色顿时煞白,可简川还不罢休,又问:“若我所料不差,这些木材应该都是新近采购的吧,货款应该都还没结清吧,若货商紧随而至追讨,又该如何?”
闻言,苏茶儿红唇紧抿,身子却是一颤,她终于察觉到了危机,却兀自不甘心的反驳:“你又怎知对方不会如期前来交割,只要我们按期完工,一切都不是问题,再者,就算对方违约,我还有这百十辆马车和这么多木材,变卖了就是,到底还能赚五百贯钱,怎么都不亏。”
简川叹气道:“那么,掌柜的可能保证在三日内将其全部处理变卖?”
苏茶儿默然,简川继续说:“若不能,十日后店铺必然前来收房,届时,这百十辆马车和这若干木材又往哪里存放,就算有地方存放,掌柜的又如何保证货商们不会将之强行拉走用以抵债。届时,掌柜的又该如何自处。”
竟还不算完,只听简川说:“而且,那那秦衙内指使郑老五等人拿了工钱就走,居心为何呢?”
说罢,简川终于住嘴,留给苏茶儿足够的时间思考,便见其脸色阴晴不定,终究是泪水夺眶而出,划过娇颜,惹人怜惜。
苏茶儿终是信了简川的推断,这是连环计,更是绝户计,环环相扣,自她从当铺出来那一刻起,便已泥足深陷,再无回还的可能。
可这绝境只是对她苏茶儿而言的,待见简川老神在在的表情,又联想到简川明知苏氏车行面临绝境仍旧要留下来,心中忽的又生出一丝希望,再顾不得对简川的愤懑,脱口问:“你是不是有办法?”
便见简川老神在在的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个解决办法。其一,立刻找货商退货并补足剩余货款,然后在十日内凑钱将房地契赎回来,同时,如约在七日内完工,对方来交割最好,若不来,亦可作为翻身的本钱。”
闻言,苏茶儿眼前一亮,初时感觉豁然开朗,可略一盘算却又苦了脸:“若与货商退货结算,最起码要交付一千五百贯钱,加上抵押的一千贯,便是两千五百贯,可现今我手头只剩下七百余贯钱,短短十日,哪里去筹措将近两千贯?”
对此,简川并不意外,想想也是,要不是山穷水尽,苏茶儿怎么会把房地契抵押出去呢,于是简川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办法,孤注一掷。如约完工之余,想办法在七日内赚到三千贯钱,那么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什么,我们车行年景最好的时候一年也赚不到三千贯钱,七日怎么可能?”却是丫鬟绿柳在惊呼。
简川笑曰:“只要掌柜的相信我,便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