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本就是打捕户猎户,在深山老林子里,最危险的并非是各色野兽,是人。
在此地杀个把人,压根不是事儿。
何况听那陈四九言语。
他还是个南人。
大元,一等国族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北方汉人,四等才是他南人。
杀个把南人,对汉人也不是什么苛责。
刘十四翻起身来,咬着牙,眼神阴冷,嘿嘿笑道:“昨日我就发现他怀里胀鼓鼓的,只当是酒葫芦呢,方才他摸这碎银子的时候,我仔细瞧了,似乎真有一大包银子。”
赵良哈皱了皱眉,他低声道:“一包碎银子可值不少钱,比这虎皮好使。”
他又看了看昨日陈四九打下来的彪。
昨儿个夜里,他可是对陈四九各种夸赞的。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但这彪毕竟是得交数给皇家的,鹰捕房那么多打捕户,多他一张虎皮不多,少他一张虎皮不少。
可是,这银子若是到手,那是实打实的银钱。
赵良哈哼笑一声,眼神凶狠,冷笑道:“我看这个道士,有点傻乎乎的,似乎的确是在山林里待了太久,对什么都不懂。”
“在这老林子里,怀揣着这么多银钱,可不是好事啊。”
刘十四翻起身,将自己的猎刀拿出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他沉思了一下,说:“不过把头,这道士身手不凡,你我两个人,怕不是他对手!”
赵良哈也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二人本身并非什么善人。
大元就是个人吃人的帝国,你若是不吃人,就会被人吃。
这一切都是因为,蒙古部落本身是奴隶制。
靠着军功建立大元几十年后,仍旧没能改变这种习性。
那高高在上的蒙古黄金家族王公,个个都嗜酒如命,贪财好色。
而他们重用的色目人,番僧喇嘛,又喜欢盘剥百姓,尤其是色目人,多经商,精于算计,对底层老百姓计算颇重。
在大都这种地方,如果不脑袋活络心狠手辣,很难生存下去。
这次他们出来打捕,就是因为色目上官盘剥,若是不打到好猎物交数,得到赏赐,赵良哈这世袭的打捕户百户,也要活不下去了。
这其实并非是他一个人缩影,而是大元如今的中层,底层老百姓的缩影。
别说北方汉人,很多大元本部蒙古国族,也是过得猪狗不如,索性卖身给蒙古达官贵人做驱口,好歹有口饭吃。
大元在忽必烈死后,权臣当道,丞相太师把权,皇帝连着换了八九个。
每逢新帝登基,都要对拥护他的权臣,大加赏赐,否则江山坐不稳当,每回的赏赐都比先帝翻番。
如此一来,纵然是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打赏。
所以,大皇帝索性加印宝钞交子,使得宝钞交子泛滥,如今的大元宝钞,但凡是值一点钱,也不至于一点钱都不值。
底层老百姓,在这时代的逆流中,只能被击的粉碎。
天生圣人,也是应运而生……
赵良哈眯眼想了想,道:“双城大总管,千户李子春的那个小子李成桂,素来喜欢打猎,他带了一帮女真人就在不远处猎熊,不如我去请他帮忙,事成之后,银子分他一半。”
刘十四道:“若是他独吞怎么办?”
赵良哈冷笑:“我们打捕户还有二十几个兄弟,我都叫来,李成桂那小子手下不过三十多人,真火拼起来,说不准谁输谁赢呢。”
“可是……”
刘十四又犹豫道:“若那小道士怀里不是银子作何说法?”
赵良哈扭头看了看那张猛虎皮。
“若他怀里不是银子,我们就请他帮我们打捕猎物,那道士箭术惊人,我在大皇帝的怯薛歹(近卫军)里都没见过这么准的,兴许得了哲别称号的神箭手,可与他一比。”
刘十四摇头道:“不好说,我觉得神箭手哲别也不一定有他厉害,他那杆巨弓,少说得十石力气才能拉开,一般人用不起这弓,能厮虎博熊的巴图鲁,都赶不上他。”
两人说道这里,同时顿了顿。
刘十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想起昨夜陈四九猎虎时拔弓那一幕,犹豫道:“把头,我担心我们叫来了猎户弟兄,再加上李成桂那小子的人,也不是这小道士对手啊……”
赵良哈也犹豫起来。
他猎人的理智告诉他,陈四九这个小道士,身手过人,十分危险,比虎狼还危险。
但他的贪婪让他放不下杀人越货的执念。
“干他娘的,富贵险中求!”
“你我二人分头行动,我去召集猎户弟兄,你去找那李成桂!”
说着赵良哈收拾东西,提起猎刀,猎弓,连干粮早饭都顾不得吃,就拉开石屋门准备出去。
谁知,就在这时……
嗖!
一杆一人多长的猎叉,似流星,似溅火,自十步外极近之处射来,威力比火炮还猛,直接将赵良哈身子射穿,带的他往后倒飞出去,那猎叉兀未停下,又穿过愕然瞪大眼珠子,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刘十四腹部,直接将他二人身子串成一串,钉在了石壁上。
猎叉杆子,仍旧在嗡嗡作响。
汁血汩汩喷涌,两人哼都哼不出一声,还有口气儿的刘十四瞪大眼,口鼻流血,伸出手惊骇地指了指陈四九,胳膊垂了下来。
屋外雪中。
陈四九放下硕大瀛洲神牛弓,他面色冷厉,眼眸中带着遗憾,低声叹道:“刘十四老哥,你说的对,三五十人近不了咱身,与其害数十人送死,不如你二人下地狱。”
“无量天尊,咱会给你们一人念一段儿度人经。”
“下辈子做好人,勿要谋财害命,见财起意。”
“大师傅讲过,深山独行的和尚,道士,美妇,老翁,稚童,此五等人万万惹不得,你二位老哥常年和野兽打交道,江湖经验,着实是少了些啊。”
“酒不错……”
ps:冷知识,金朝巅峰时期人口有五千余万,蒸馏白酒技术是道士萧抱珍进献给金朝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