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熄灯时分,学子们早已收拾妥当。偌大的书院,除了值守的教习们,早已空无一人。
“当当当,”夜半钟声寂寥,独有李西屏一人,倚着栏杆自饮,清风佐酒,已是微醺。
“明日就要离开这片土地,还有聚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啦。”
“到离别时才懂得珍惜,人呐,总是不知足!”
这么些年,从未有如此放空过,他还有点不习惯。
师弟还在前院交代留守教习,师父独自一人在房中饮茶,自己喝个酒都没有伴。
自午间饭后,陆斩便孜孜不倦地磨着剑,那劲头可比当初修行时要足呐。
也不知这会儿睡着没有?念头一起,李西屏又有点落寞。
明日便要北上,自家这傻徒儿也不知来告别,真真令人心伤!那把破剑,还能有师父重要?!
而此刻的陆斩,正抱着剑躺在床上,细细苦思冥想,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磨了一下午的剑,他只想好好休憩一番。可仔细摩挲着剑刃上的坑坑洼洼,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头,偏偏又纠结着难以入眠。
哎,我这造的什么孽!
紧紧抓住浩然剑,心下又有点犹豫。这都什么时分了,这会儿找师父换剑,会不会显得我畏难苟安?
算了,高端的兵器,往往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这念头按下又浮起,少年人的心性,总觉着有失颜面。只好默默安慰自己,师父明日还要北上,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打扰他了!
嗯?一想到师父要离开自己,少年人又伤春悲秋起来,离别总是如此让人伤感!
就这样纠结半夜,辗转反侧的陆斩突然想到一件事,是不是该跟师父告别?
罪过罪过,怎么把师父给忘了?
一骨碌翻身而起,急匆匆往山道行去。李西屏的木屋离着不远,也就二三十丈远。
打眼一看,竟是黑咕隆咚,安静的过分。
“师父,师父歇息了吗?”
陆斩乖巧的垂手竖立,等待李西屏的回应。好半晌,瞧着屋里毫无声息,陆斩挠挠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半山腰的凉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呐!”
“咕咚,咕咚...”
美酒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裳。若不是活在这纷乱的世道,大概也能做个逍遥人了。
山道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西屏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呐,谁说一定要娶妻生子?收徒也是一样的,百年后也有人能给咱老李上坟!
“师父啊,明天就要远行了,怎么还跑这上面喝酒?”
陆斩呼哧带喘的爬上来,一边抱怨一边笑。
这小子,还真是跟他爹一样,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李西屏斜睨一眼,鬓边几缕散发随风飘起,“傻小子,你也收拾收拾,明日回家去吧。”
回家?陆斩一愣,“师父,真让我回去?”
“那还有假?师父不在你身边,你留不留书院都一样啦!”李西屏没好气的说道。
“耶!”陆斩高兴的差点要蹦起来,这都多久没回家了,家里的小黄狗该长成大狗了吧。
“哼!”
李西屏冷眼旁观,心下略有酸涩感,颇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
陆斩立马如换脸一般,面上满是不舍和留恋,“哎,也不知多久师父才能回来,真真令人难过呐”
李西屏哪里不知这小子的脾性,却并不点破。只是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咳咳!”
照例是轻咳两声,面色凝重起来,李西屏语重心长道:“徒儿,师父明日便要北上,也是来不及送你回家了。这三百里许回家路,你就当作是历练吧。”
“啊?”
一听此话,陆斩皱眉思忖片刻,转头又高兴起来。
他从未一人出过远门,颇是担忧旅途风险,毕竟这世道也不太平。
可转念一想,出门之后无拘无束,想怎么玩乐可不就自己做主了。外面的广阔世界,我陆斩来啦!
瞧他这副模样,李西屏心下了然,但他并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