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
临鸿城下游一个漕运中转码头小镇,地处夷、越两州交界。小镇靠南面北临鸿水而居,码头泊船如林,从码头望去,鸿水河上,千帆竞渡,客船、商船交错,好一派繁华盛世。
在那无数穿梭的船只中,一艘不起眼的客船从上游穿过无数的船只,缓缓向码头靠来。
船上客人不是很多,六七人而已,其中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位中年人身边身穿厚袄的小孩。时下已是春暖花开,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如同山上的花儿一样艳丽,单衣犹嫌过热,这孩子还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小孩和中年人便是钱临与钱无方二人。钱临在临鸿城时,痛失亲人的痛苦和一路逃亡时感染的风寒让他终于病倒。钱无方用真气为其过窍驱寒后,认为其郁结之气不散不是好事,加上黑心岭的人也不再追赶,便不再御剑飞行,而是打扮着普通行商,一路乘船南下,打算从鸿泽南岸南下南疆。
这一路见识普通人的生活,见过苍陀岭上不曾见着的世俗人情,钱临心中郁结之气确实少了许多。眉间的那股郁结不去的气息淡了不少。
客船靠在码头,钱无方率先大步踏下,并不理会钱临有些吃力的脚步。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钱无方收敛了气息,看上去跟普通的中年人无异,只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钱临那一身厚袄和略显吃力的步伐博取了不少路人的眼光,认为这孩子走在前面的家长太心狠,孩子病成这般模样都不搀扶一下。
两人就这样从码头向镇子中央走去。一前一后,钱临苍白的脸上因为走的太急了,泛起了一抹病态红晕,并且呼吸开始加重。
只是,哪怕呼吸困难,举步困难,这孩子依然坚持跟上前面的那个身影,没有出口要求放慢脚步。
钱无方好似没有看见钱临的痛苦,依然抬头向前走,不曾回头看一眼。
从临鸿城开始,钱无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对钱临狠心起来,不论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关心的询问,反而极其冷漠,有次两人露宿野外,钱无方甚至要求他去查看夜鬼哭叫的所在地。
钱临虽然不能修行炼,但是心思却是极为灵动,知道钱无方的目的是要自己成长起来,所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曾开口求助过。就连那次探鬼的要求,他被吓得面色苍白,四肢麻木,抬不动腿都没有开口求助过。
孩子懵懂的内心里,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后所背负的是什么,从当初一直粘在母亲身边的无知孩童,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最后钱无方直接扔了句话我在前面的客栈等你后不见踪影。
钱临不见钱无方的人影后也不着急,反而脚步放慢,边走边打量着小镇街道两旁售卖的货物或行人,慢慢的向街中间的酒楼走去。
河吹来,吹过被夕阳的余光照着的依旧喧闹的街上,吹起人们单薄的衣衫,却吹不动钱临厚厚的袄子,可还是让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小镇的街上,一位妇人牵着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从身边走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缩肩慢走的钱临,看见钱临望向他,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伸伸舌头,似乎在嘲笑他没用,连这点寒冷都经受不住,却被身旁的娘亲轻轻责骂了几句,似乎在轻声解释他生病的原因才会这样。
随后见那个小男孩挣脱他娘亲的手,向钱临跑来。
小男孩跑到钱临跟前,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笑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生病呢,不过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去找仙人学了仙法,你的病,包在我身上了!”还拍了拍胸脯。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娘亲跑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叫唐云,你叫什么名字?”
“钱临。”钱临有些愕然的答道。
“嗯,记住了,再见”小男孩慎重的点点,转身向自己的娘亲跑去。
人群之中,那个温柔的妇人,轻轻牵起孩子的手,逐渐消失在人从中。
钱临痴痴地看着那个叫唐云的小男孩和他的娘亲的背影,人群褪去,仿佛天地间,只剩那温柔的妇人和那个递给自己糖葫芦的小男孩。
喧闹的人群里,有个陌生的小孩,两行泪水从削瘦的脸颊悄然滑落。
娘亲,临儿想你了!
临儿不会再偷偷跑去落枫岭吹风看青鹤了,你回来好吗!
河风再起,吹着人从中那个泪流满面的孩子,风,有些凄凉。
“哎!男孩子家的,哭什么鼻子?”随着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临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跟前。
小女孩一身红裙,袖长齐肘,一段白皙的手腕处挂了只晶莹剔透的小葫芦。秀气的脸,小巧的琼鼻之上,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盯着钱临看。
小女孩的身边,站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青衫长綢,脸上挂着一副懒洋洋的微笑,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认真对待似的。青年手指间把玩着一把青绿色的扇子,扇骨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泛着微微的光芒。
落星小镇,夕阳之中,那个小女孩的脸色被融上一层淡淡的光芒,眸子恰如三月的这层柔光,照进谁冰冷的黑暗里。
一时之间,钱临不禁呆住了。
只见得钱临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去,而又一脸呆滞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噗嗤!傻小子!”小女孩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钱临的脸上笑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一笑,但是让钱临再次回过神来,双脸直红头耳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师兄,你看,他害羞了”小女孩见状,更为得意,指着他向那青年大笑道。
“小师妹,别捣蛋!”青年微笑着制止了小女孩,脸上却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哎,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就不笑你。”小女孩停住笑声。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温和的问依旧把头低得极低的钱临。
“我,我叫钱临!”到底是孩子心性,钱临很快平复羞愧的心情,回答那个青年。
“嗯嗯,小兄弟一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