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拙看着胡茵，目光如水，眼神中的感激之色愈重。

胡茵却是看着夜色之中的江面，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说话，“陆拙，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曾与你说过，和张小蝶有关。”

胡茵身为南城学校的教务处主任，不至于将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而当下有此等表现，足可体现其心中的紧张与不安。

陆拙握着胡茵的手，“滇北大山之中，你为我舍命，从那时起，我早已看清自己的心意。你心中若是因为张小蝶而焦虑，大可不必如此，于我而言，你和张小蝶是两类人，不能相并而论的。”

“陆拙，张小蝶在离开江城之前，曾私下与我有过一次交谈。”胡茵一旦下定决心，语言便顺畅起来，“我虽然不清楚张小蝶和京都南家的关系，但现在回想起来，也应该能品出张小蝶言语中的托付之意。准确来讲，张小蝶是打算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能够照顾你。”

“因此，我与张小蝶有一场半年赌约。”胡茵慢悠悠的说着这段不为陆拙所知的往事，“张小蝶会离开江城半年，这半年之中，若是你与我最终走在一起，她便会主动退出。若是没有，待她处理完家中琐事，便会重返江城，再度与我公平竞争。”

胡茵的目光穿过了濛濛的江面，横跨了长江对面的芦苇荡，便收了回来，“而今知道张小蝶便是京都南家的南小枝，也就清楚我和她的赌约，终究是张小蝶的一场施舍。她清楚自己将会遇到怎样的困境，为了不牵连你，才故意和我定下这半年之约。”

“陆拙，去年我便同你说过，我有很多理由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唯一。但张小蝶会为了你而向我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这是我自愧不如之处。允许你去京都，就我个人来说，只有两个理由。说的冠冕些，是我想要和张小蝶公平竞争。说的自私点，是我胡茵不想欠她张晓的一分人情。”

胡茵说着，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陆拙，我现在心里有点不安。主要是担心你对我的爱意，究竟是因为我的身死而产生的愧意，还是因为真真正正的喜欢。”

陆拙张开嘴，便要说话。

胡茵却是伸出手轻轻盖在了陆拙的嘴唇上，后者便住嘴不言。

“很多话，不是听你说了什么，而是听你没有说什么。陆拙，我祈求你的爱是纯粹的，所以我更加让你走一遭京都，亲自见一见如今转变成为京都南家三代继承人的张小蝶。我知道，不光自己有许多心结要解，便是你也有许多心结等人来给你解开。”

陆拙最终沉默下来，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胡茵的手背，很是亲昵。

曾几何时，陆拙与张小蝶同样这般亲昵。大学四年中，班上的情侣分分合合，新人代替旧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为情所困且寻死觅活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唯独陆拙和张小蝶两人，却是整整好了四年，毕业后更是去了同一种学校任教，如此有始有终的缘分简直羡煞了周围的同学们。比起那些毕业就分手的过家家恋爱，陆拙和张小蝶的感情才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对象。

陆拙执意要去京都看张小蝶，并非是想要挽回一段失去的感情，他已经有了胡茵，就不会再有朝秦暮楚的荒唐念头。之所以如此选择，而且毫不避讳身边的胡茵，恰恰是因为陆拙心无鬼胎，磊落光明。张小蝶也好，胡茵也罢，一个是他爱过的女人，一个是他正在爱的女人。从道义上讲，护得他们周全，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职责。

关于张小蝶和胡茵之间的半年之约，陆拙更多看到的是张小蝶实质上的让步。而胡茵的猜测，则让陆拙心中多了一番暖意，以他对张小蝶的了解，可以断定胡茵所言句句是实。

胡茵又道：“鉴于九叔和赵欢姐姐的特殊情形，我不能陪你去京都，但你大可以放心将赵姐姐交给我。你若是见到了张小蝶，便只说一句话，算是我向你提出的一个请求。”

陆拙嗯了一声，“小茵，你只管说。”

“见到张小蝶之后，便对她说情与爱是小事，生与死也不是大事，可心事所托非人，便是要事。要事处理不当，轻则失了方寸，重则少了浑厚的底蕴。”

待胡茵说完，陆拙便点头道：“小茵，如此一来，九叔与赵欢两人，便交付给你和裘老两人。”

胡茵摆了摆手，示意陆拙天色已晚，便转身向繁华区域走去。

陆拙微微怔神，这才回家收拾得妥妥当当。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便上了从江城去往京都反而飞机。

江城很快成为身下小小的区域，陆拙则是一件外套加牛仔裤，防范于未然这样的道理上应该是小学学段的孩子们就应该掌握的。

陆拙透过机舱的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思绪忽然飘得很远。对于一个能够御空的内藏修士，尤其是本命飞剑有六柄的剑修而言，哪怕是头一次做飞机、头一次看着茫茫的云海，陆拙也没有半点激动兴奋的征兆。毕竟在江洲幻境之时，陆拙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是两处茫茫皆不见。早就领略过天上地下的无限风光。

陆拙想起第七柄名剑的主人大多有赐予了自身佩剑本名字的习惯，这在如今的狩鬼界却并不常见。除此之外，陆拙又想到了旁的东西，比如剑修一年一次磨剑大会。可对于这些，陆拙的百里剑依旧城不为所动。

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般，走马观花一般的流淌。甚至还想到了已然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张小蝶。想起两人共同度过的美好时间，想到两人回家做饭的背景想起两人在一起时，互相依偎的背影想到在学校图书馆，在学校林荫道，在学校的校园公园，在教师课堂上，处处都是自己和张小蝶的踪迹。

“张小蝶南小枝”陆拙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人名，“希望在下一次半月假期间，能涌现出一批至少在科研上保持敏锐观察力的有用之才。”

楚江爬上鬼叶槐，这个角度足够览括眼前整片林区。

快速记忆状态中，思维运转与时空构建保持恒定且高强度的逻辑扫描。这种脱离躯体限制的全盘扫视，甚至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林地清寂阴寒，任何细微动静都能发挥最极致效果。极目远眺间楚江忽然听见有如水珠飞溅撞击叶片的颤音，堪堪在某片树叶上渲染成厚重的夺目殷红。

缓缓抬头，映入眼帘是一颗悬挂半空的脑袋。如果没记错…他是4号。

0027区常青藤联盟二轮复试的学员共计4位，考核主题是基地城防官组织的基地南区森林探测与清除。

根据初试成绩规定考号，楚江排名第3顺位。帮助他拿到复试资格的是暗影芭比的断掌。

4号死于非命，楚江并非即刻起身离开。

简单的判断计算让楚江笃定适当保持沉默是当前唯一途径。

或许这颗脑袋出现的目的就是意图制造自己慌乱从而抓住机会暴起突袭。

假设真如楚江猜想，那么真正的杀招就在这段时间。

呼吸放慢……杂念抛开……精神集中……放空思维……把握机会。

宽大斗篷下的身体时刻维持着低频颤抖状态，略略蜷缩且关节突起的身体机制使他能够保持最佳姿态。这是猎手捕食前的惯用姿势、同样这是猎物警惕时自动生成的保护机能。

就是现在！

忽而半空中响起急促而紧凑的破空声、与此同时树干上陡然撑开的斗篷刹那间遮住楚江身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