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棋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只顾呆呆出神,并未相劝。
相传刘仲甫在骊山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殚精竭虑,仍被杀得大败,呕血数升,顾名《呕血谱,杨戢此刻早不复当年,饶是如此,打开棋谱,仍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棋谱上黑白皆已落定,双方已下一百二十手,而棋盘左上方空空荡荡,仅有白子落占星位,右上角与左下角则尽被黑子盘踞,右下角到中区则是黑白交错,星罗棋布。黑子如神龙在隐,动在荛川,行在禹背,而白子中区大龙已然被屠,胜负似乎已见分晓。
杨戢试着下了十余手,便无以为继,但他生性坚韧,当下翻看典籍,呕心沥血,边学边解,一晃过了一年,仍是不得其法,想要请教洛棋诏,洛棋诏却是闭门不纳,想要放弃,但想起洛棋诏,又起争胜之心,可不论他如何研究,仍是不得其法。如此迷迷糊糊到了学棋的第十个年头,忽有一日,读书读到《道德经中的一篇:“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执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杨戢反复念诵几遍,蓦地福至心灵,摆开《呕血谱,弃舍大龙不顾,实则借助中腹之势,呼应渗透,不仅救活了左下方大片白子,更靠着“打劫”之机,围追堵截,将左下角的黑棋困入死境。如此一来,黑方虽然抢占了中腹,却被白方夺走了两角一边,以及上方的部分领地。粗略算来,非但没有落败,反而小胜了一二目。
杨戢喜不自胜,哈哈大笑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人诚不欺我也!”这一笑,晃晃已然十年。
杨戢大喜过望,急忙找到洛棋诏,正想将解法说出,哪知洛棋诏却是断然道:“我既允诺他人,岂可假他人之手,我既知世间有解法便可,其他无需多言。”
杨戢脸色一变,颤声道:“洛姑姑。”
洛棋诏见他神色惶恐,泫然欲泣,显是真个关心自己,心头一软,语气转和,说道:“小戢,你我有缘,相识一场,虽是与棋相会,却亦师亦友,你解开《呕血谱,我心中自是为你高兴,但凡事信则立,不信则废,你也不希望我做那食言而肥的毁诺小人,这些年,得你相伴,实是心头大畅,今日一别,我便要专心解棋,今后别来见我,以致让我为难。”
杨戢听她说得决绝,已是再无转换余地,心头酸楚,颤声道:“洛姑姑,那是为何?”
洛棋诏眼望窗外,眉宇间一片落寞,轻叹了一声:“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以后你便知道了。”
杨戢听得莫名其妙,忽觉头上一暖,却是洛棋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小戢,再会了。”叮铃铃、叮铃铃,转身出门而去。
杨戢追出门外,眼望她消瘦的背影隐没在山间,不由得悲从心来。
忽听有人山间有人唤道:“六师弟、六师弟”叫声甚急。
杨戢寻声看去,却是薛红叶,狐疑道:“二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你跑得这般急忙,可是敬亭峰着火了。”
薛红叶茫然道:“着火?哪里着火了。管他什么地方着火,快跟我走。”边说边携了杨戢的手,转身便走。
便在此时,忽听当当当的巨大钟声,响彻整个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