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全带着儿子的生辰八字,还有给未来儿媳买的一套洋布衣料,10块大洋。人还未坐下,樊一篓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婚事不能着急,往后推一推吧。”说罢,推起独轮车出门走了。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告诉男方,这好抄不走了。
面对樊一篓绝然不同的态度,不要说刘德全和马高腿,就是樊玲珑也没有预料到。马高腿唯恐天下不乱,故意煽风点火:“这头老倔驴,抽的哪门子疯,不同意亲事早说话,火烧屁股了你着急变脸,这不是办德全叔丢人吗?”
樊玲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挡住马高腿那张嘴胡沁:“德全叔,给他脸了不是,还来劲儿。刘汉山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凭咱人才一流,不出三天就能找个比他樊家强一百倍的女人。”
刘德全不知说啥好,来的路上想好的话,如今全忘了。就是不忘,也不适合现在的场合说了。倒是樊玲珑醒悟过来,一边给刘德全倒水让座,一边安慰:“俺大爷是让铜锣气迷糊了,大爷表叔您俩喝口水,我去找他。”
樊一篓在村头抽烟呢,一脸的官司。樊一篓对刘汉山这个女婿爱得牙痒痒,恨的也是牙痒痒。要说刘汉山的人才相貌,为人处世的能力,樊一篓喜欢的恨不得用牙咬他。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概莫如此。想到认识刘汉山以来家里所有的变故,都与他有关,恨得是后槽牙痒痒。这以后祸事连连,让人后脑勺发紧,可不是人过的日子。闺女跟着受罪,樊家老少也不得安生。这还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养这个闺女赔大发了。
他生气的是刘家办事不体面。今天来抄好,应该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礼品进门。男女订婚,男方要花大钱买彩礼。体面大户人家,给未来儿媳买的是“三金一银”,冬服夏装10多套,儿媳进门十年不用为穿戴花钱破费。刘家只提一个包裹,里面简单几件衣料。30个银元作为见面礼,还不如一般农户人家出手阔绰。
最近一段时间,看见樊玲珑小老鼠搬家一样,将自家白花花大洋换成她结婚陪嫁的家用器具,衣服鞋袜,樊一篓心里流血,又不好发作。嫁闺女家里空荡荡,娶媳妇屋里明晃晃。给闺女陪嫁花钱那是应该的,谁让你不是儿子,要不然也能娶妻添丁挣陪嫁。眼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元大把流出,樊一篓如看到他费尽辛苦晒好的一袋袋白盐送人,心急上火。而回流的却是那么少,丢西瓜捡芝麻的赔本生意,那死丫头不懂爹的心思,还直问嘴上怎么起了泡。
最让樊一篓起急的,只从刘汉山从山东运来大盐,十里八村人很少有人再买小盐,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断了老樊家几辈子精心开掘的财路。
第二天,刘汉山从樊玲珑嘴里得知原委,笑了笑:“我找咱大爷谈谈。”
刘汉山借了200个大洋,塞进樊一篓手里:“大爷,你用这钱到县城找个门面房,用来储盐、批发买卖大盐米面油,挣多挣少都是你的。”
婚事照常举行。刘汉山穿西服扎领带,骑着一匹枣红马,那是张德祥花了100个大洋新买的。樊玲珑坐八抬大轿,穿真丝旗袍,一袭红袍,珠光宝气。接亲的队伍摆了一里多长,前面是四个救国军持铳鸣放,后面是四个救国军背枪护卫。我二爷我三爷着篮子,猛劲儿往人群里撒糖,喜糖都是北京天津产的洋货。主持婚礼的是张司令,证婚人是财主孔春生。保长马高腿当了执事客,那阵势,不要说在一百年前的豫东兰封县,就是今天也是酷毙无双。
刘汉山只想办个光彩的婚礼,给自己给家里长面子,让老婆满意。他没想到树大招风,排场大了能肇祸。他更没想到,在熙熙攘攘人流里,在吃流水席的来宾中,有一个要饭花子一样的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是老抬胡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