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惊住了:“我说呢……你们就穿这一身?咋不搁沉阳那旮瘩换棉服呢!”
七连的战士们,上次连长伍千里,下至新兵伍万里徐青,都只有冬夏两套军装。现在穿的就是南方备的冬装——薄棉服。
其实就是夏装里面加一层薄薄的棉花絮。南方天暖,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可想而知填充的棉花量大概能有多少。
千里叹气:“没去成,半路上火车就给拉到这了!要不怎么找您来了呢?”
副站长也为难:“可我们棉服没库存啊。上一批发给你们前面的部队了,他们上周才走,下一批五万套棉服还要等两天才能运到。可你们——”
千里脸也垮了:“我们今天走。”
“这不行!”
副站长也是个面生心善的人,他皱眉道,“你们这一身哪是棉服啊,简直就是蚊帐,薄面兮兮的。过了鸭绿江,根本不顶事!师里面……没给你们别的安排?”
千里只说:“……军情紧急。”
副站长犹豫,咬咬牙:“前面三号月台。你们连的先搬物资,我去找找看……”
千里笑了:“得。老班长,谢谢您勒!”
余从戎没受过冻,跟鹌鹑似的,高兴的直接合掌拜了拜——好人呐!
“别。”他摇头,操着一口东北方言:“赶紧的吧!我就是怕你们没死在打仗的事儿上,锦州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冻死在别人家的土地?你们接着搬——是十六车厢吧?”
“是!”
副站长带着人走了。而千里,徐青,余从戎他们则留下来把物资开始搬到车上,主要是补充的子弹箱,食品,被褥和苏联提供的战斗装备。
点清数量,千里安排七连半数的人来搬,自己拉着徐青和雷公、余从戎几个排长,去找梅生那边。
梅生离的不远,政委办公室也在风雨棚底下,都是就地搭建的场地,没那么多讲究。
“指导员!这边!”
余从戎很快看到人,喊道。
梅生慢慢回过头来,脸色却有些难看。
千里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徐青等人也心里一紧,不会又出什么波折吧?
梅生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事,但我也说不清是好事坏事。他们……要求我们所有人摘下帽徽,取下胸章,抹掉装备上的有关徽号,收缴部队番号印信和一切象征身份信息的物品。然后,才能入朝作战!”
余从戎问:“什么意思?”
千里也呆了:“这是……”
徐青倒是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志愿军的含义。”
这是要彻底消除“人民解放军”的痕迹。
“含义?我们出国替别人打仗,连解放军的身份都没啦?”余从戎急了,“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梅生摇头:“没有哪门子的道理,全军都是这样要求。”
雷公也有点难以接受:“那死在异国他乡……岂不是没人知道?”
千里看着身后办公室有其他兄弟部队把一箱箱的帽徽,胸章正在上缴。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帽徽上的“八一”五星,胸章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是新中国军人的标记。几乎每个士兵视若珍宝。
没有身份,就没有归属。没有姓名,就没有存在过。
许久。
他抬头:“交吧。”
余从戎纳闷:“真交啊,那我们的名字……”
“军令如山,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执行。不然你想怎样?记住你自己是第二百二十一名战士余从戎,就行了。”
千里摸了摸帽子上闪闪发光的红色“八一”字样:“因为就算你死了……只要七连有一个人活着,咱们所有人的名字就都还在这世上。”
余从戎都囔:“我还没死呢……”
“行了!”千里摇摇头,“就这样。梅生,雷公,你们回去号召大家把勋章和帽徽都弄下来吧,尽快收齐。”
两人对视了一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