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落了白,没有京城的鹅毛飞絮,也不似漠北混着沙与尘,就仅仅是细小到纯粹的白,飘落后在地上化为了一层浅浅的水,江南的寒夹带着水汽的湿,一夜过后,初落的雪凝为薄冰,托举着后至的晶莹。望去,与其说是茫茫之状,倒不如是绵软,仿若心也陷了进去。
柳逢秋望着窗外银装素裹,却不觉地咳了几声,许是偶染了风寒罢,慧娘拿来一件月魄色的大氅为其披上,柳逢秋看着那化于掌心的雪出了神。
“大人在想些什么?已盯着这雪许久了。”慧娘将洗净的青枣放于桌前。
柳逢秋拿起一枣,抬头看了眼慧娘道:“无事,只是想起曾经进京赶考时的那场飞雪。”柳逢秋想着,好像一切不顺遂的事都发生在冬季。
“大人,明日还有公务要忙,今日沐休就别再劳累。”随后将一古琴拿了来:“今日新习了这古琴,大人若不嫌弃,便听慧娘弹上一曲如何?”
待柳逢秋点头后,慧娘素手覆于琴上,缓缓弹奏起来,曲调悠扬,似那山涧清泉流过松林......“第七弦更为清脆,与你这曲调更相符一些。”柳逢秋说罢起身走至琴前,教慧娘拨动第七弦,顿时,四弦与七弦声声相应,若山间溪流破冰而下。二人共弹古琴,亦似一幅用莹莹如玉的线条勾勒出的画卷。
此后,凡是设宴,柳逢秋都带着慧娘一同前去,大多是官员之间赴宴,说来道去却始终未涉及穆慧娘想要的。不过,这慧娘也是八面玲珑之人,为人处事都无可挑剔,久而久之,大家对柳逢秋带着慧娘已成习惯,似乎“红颜知己”一称便是与慧娘相配的。
江南云锦早已运入京中,皇帝对这结果甚是满意,柳逢秋便在十二月调官回京。慧娘自是不能跟着回去,诸位官员纷纷表示可惜,不过柳逢秋临走前却许诺他日必会回来接慧娘,那身绯色的官服在雪中渐渐远去,唯余慧娘一人依旧立于飘雪之中。
白鸽与雪色叫人难以分辨,但分不清楚的除此之外还有人心......
快马半月,柳逢秋已至京郊,行至京城几里外便已瞧见紫衣飘飘,彦幼薇知柳逢秋归京,早已带人候着了。绯衣下马,彦幼薇递过持着的伞,风雪吹乱了额间发,却不曾吹去那油纸伞。二人相视一笑,一并进城,入城后众人皆是一番庆贺,次日便官复原职,进宫朝拜。
江南此行收获不小,不仅除去了无为冗官,更是整顿了盐铁税收,江南民事也是大好。皇帝于朝中论其有功,赏黄金万两,赐京中宅邸一座。后有大臣上奏:“皇上,赵恒赵刺史已到岭南许久,上表岭南多地瘴气弥漫,且广州海贸出了差错,还望陛下可以遣人前往治理。”
朝中众人听闻乃是岭南,无一人愿去,岭南偏僻,瘴气毒人,没人愿意去受那罪的,且不知这一去何时能回来。皇帝发问后,台下仅是窃窃私语,无人出列。良久,一人出列道:“臣推荐柳侍郎前去,观如今江南之治,柳大人最适合不过。”另一人当即反驳道:“柳侍郎昨日才回京,这又去岭南,怕是不妥。”
皇帝亦觉如此,但方才之人又曰:“柳侍郎之才在我等之上,恰逢朝廷正是所需之时,想必柳大人不会推辞。”
皇帝听闻沉思片刻看向柳逢秋,柳逢秋会意出列:“臣愿往岭南。”
“那便于开春三月再去罢。”皇帝看了一眼方才言语的那位大臣,其乃是亲靖王之人,为何这时推荐柳逢秋呢?
待下朝后,白烨与彦落二人找到柳逢秋,问道:“今日应下,三个月后去往岭南,只怕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是啊,逢秋啊,今日怎么竟自己出列答应了呢?才调回京来,这一去又不知多久啊。”
“皇上欲我前去,且那人话已至此,也再难推却。”柳逢秋看了一眼身后那巍峨的宫殿,不再言此事。三人说罢亦各自回府。柳逢秋于京中之时便又仅剩下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并无过多杂事,余下时间柳逢秋多是陪着彦幼薇。
时光易逝,匆匆不留人,二人再次话别又是在了春意正浓时。京中紫藤已挂起了浅紫色的花蕾,串串藤萝下,佳人风中立。一袭黛紫衣裳,比那紫藤还要美上三分,只是又再次余一人于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