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是通宵达旦地蹦迪喝酒,喝到凌晨5点,走在街上看到初升的红日,大概率是不会感到快乐的,因为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天的开始。
他的身体可能已被透支,整个人像具仍存灵魂的干尸他的心中可能充满着狂欢后的懊恼和自责他更可能仍惦记着让他宿醉的原因,或那个曾经伤害他的恋人。
这些不好的情绪,在日出的大街上将不会得到救赎。因为在负面情绪前,太阳都为之褪色。
但若他并未通宵饮酒,而是一夜睡的香甜。在第二天的凌晨5点,那颗红日便会象征希望,象征一天的开始,象征着爱与力量。
在铺满金光的沿街大道上,老人或狗,菜农或蒸笼,环卫工人或陈旧的人行街道,这些最普通的事物都会荣升成正向的能量,令他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红日仍是红日,宿醉的红日与平日的红日并无区别,可往往因人的心理状态,使得它们产生区别。但是显然,宿醉的状态是无法持续的。负面情绪会难以遏制地越积越多,最后将宿醉者一次次推向深渊。
凌晨5点,青焰坐在石凳上。秋天的凌晨有些寒冷,更何况他昨晚和七山聊了一宿,现在身体更是疲弱。这里是座小公园,离七山家并不远。青焰将衣领竖起,双脚踏在石凳上蜷缩地坐着,等待日出的样子像位刚经历过生死劫难的病人。
他身体有些发颤,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却仍然不想回去。
他时而发呆时而思考,他还未适应失去张堂面具后的自己。
但他知道他必须适应,因为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不论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买来的面具,大家都必须扮演相应的角色。
厨师做好菜,老师教好书,儿女尽到儿女的义务,丈夫做到丈夫的责任。这个社会才能正常运行,生活才能持续下去。
“啪”的一声,一只小皮球掉在了地上,朝一边慢慢滚去。
青焰抬头,是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路过公园。孩子额头贴着退烧的膏药,应该刚从医院看完病出来。孩子指着滚落在地的皮球,嘴里啊啊啊地示意母亲快点捡起。
是啊戴着母亲的面具,做好母亲的角色就行了。
正如昨晚七山劝自己放弃张堂的身份,做好青焰一样。
贴着谁的面具,我就是谁。
就好像林为零不再是我一样,张堂也不再是。
青焰刚想起身帮忙捡球,听到母亲对孩子说道:“你看,球球又掉了吧?宝贝你三张面具都要带这个球球,实在太不方便了。”
青焰忽然愣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的皮球想起一些事来。
奶茶妹不论戴着千秋还是落白的面具,都会背着外婆送的小熊保温瓶。千秋和落日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但凭感觉,她们又完全是同一个人。
还有司君,明明戴着小男孩的面具,行事和谈吐却一副精英警探的样子。
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他们为什么不演好自己的角色呢?
“宝宝就是喜欢球球。”孩子在母亲怀里来回扭动,两眼则紧紧盯着地上的皮球,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的决定。
青焰紧皱眉头,他从孩子身上看到了奶茶妹和司君的影子。
这绝不是淘气和任性,而是一种一种知道自己明确要什么,知道自己是谁的坚决。
“好好好。”母亲叹了口气,将孩子放下后刚要捡球,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皮球边了。
他弯下小腰,两手抱着皮球举了起来。他动作太大,那张退烧的膏药都滑落了一半,耷拉在他小小的脸颊前。
母亲笑着上前下蹲,将膏药贴回额头,并一下下抚平着膏药说:“还生病呢,就知道球球。”
是啊,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自己怎么就不懂呢?不论孩子戴上什么面具,他都会真心喜欢这颗皮球。
阿铭戴了美院男老师的面具,他就不是阿铭了吗?真正的青焰戴了林为零的面具,他就会去经营奶茶店了吗?拿到了张堂的面具,他就会去主持电台了吗?
不会,他们不会。他们不论贴上什么面具,也都还是他们自己。
东方渐渐露出橙色,天空像亮起了云作的灯。温和的阳光照在脸上,不禁让他想起了奶茶妹外婆的那句话来:“面具是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
是的,面具应该是一个道具,一个个令人更幸福的小道具。它理应像衣裳一样点缀人生,而不应该成为追求的目标。
从古至今,幸福的生活才值得追求,若将衣裳当作人生目标,那追求者必将迷失自我。
所以,若将面具比作衣裳,它也就不再是人生必须。
换言之,我们可以不要面具。
母亲抱着孩子走远了,四周越来越亮,公园也渐渐暖和起来。
青焰伸出右手,移到额头上方,像摘下所有面具一样,摘掉了青焰的面具。
褐色的夹克衫忽然大了一圈,但还算是合身。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一切都好,那就将青焰的面具塞入袋中。
他摊开手掌,是几条从未见过的陌生掌纹。
他轻咳几声,是一阵低沉的烟嗓。
红日还在升起,世界仍是这个世界。它们与以往并无区别,可往往因人的心理状态,使得它们产生区别。
公园不远处里有个人工小湖,被半圈青枯的水杉包围着。他朝湖泊慢慢踱步,清晨的微风令他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七山在看奈雪案时尤为镇定,是他之前就知道这个案件吗?那为何局长还要将案件交给没有什么经验的自己呢?
还有七山为什么要劝自己放弃柴墨案?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