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
傅云与张万良久无言,一时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张万不过三言两语,将当日妻子失踪情形述说一遍,虽然其中疑点甚多,但言语中那锥心之痛,却让傅云感同身受,一时再不忍细问。
“月有阴晴圆缺,人死却不能复生了……”只见张万望着天上明月,眼神茫然,看了半晌,便以手抚头,叹道,“哎……自我受伤之后,每每此时,头便有些疼痛……”
傅云只道他方才伤心过度所致,出言安慰道:“事情已过去了,张大哥,你还是要保重自己为上啊。”
张万略点一点头,说道:“小兄弟,我稍歇一会儿,你就……”
未待傅云回话,张万话音已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了。
傅云见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便站起身来,四处看看。
子时已到,四周却依然寂静,除了日落月升,竟与白日里一般无二。
傅云心中不禁一阵担心,眼见张万已在此处守候几个月,依旧一无所获,想必自己这一趟也是白费劲了。
忽然转念一想,自己身在山中,那虎妖若是去村中作恶,再来此处,岂不又是一条性命?但即便如此,此刻也别无他法。
傅云不敢走远,便脚踏月色,围绕尸坑而行。
皎洁的月光,洒落坑内,一节节腐臭扭曲的尸骨,竟泛起一层银灰色的光,说不出的诡异。
傅云抬头,望向照亮这黑夜的一轮银盘。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一句诗,乃是傅云偷偷记下的。
当年在大漠天门旧居,玉剑婆婆除了传授他武艺,便只教他识字而已。除了这两样,傅云可说是一无所知。
那一年,也是月圆之夜,玉剑婆婆独自立于旧居石门之外,望着漫漫黄沙上的月亮,口中轻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风吹过绣着红云的黑衣黑袍,拂过玉剑婆婆面前的黑纱,傅云躲在石门后面,只听见风中飘来这几句,虽不明其意,但心中默念,顿觉沁人心脾、唇齿留香,哪里还忘得掉。
他此刻情不自禁,便吟诵此句,心中想道:“这月亮不论是在大漠,还是在晋中,都是一样的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可人的悲欢离合,却有万千种不同。这张万死了妻子,如此伤心难过,我虽没有妻子,但却生来就没有父母,有时候纵使思念,也不知去思念谁,脑中便连父母的身形样貌也无。虽然同是‘离’,却不知‘半路失去’和‘生来没有’,这两种滋味,哪一种更难受些。”
他心中一时有感,身边却无人可诉,转念又想:“不知七姐此时在做什么,想来她定然未睡,只怕还在为我提心吊胆。”
想到这些,心中竟又涌起一丝甜意。
傅云正望着明月出神,忽然间,只感到背脊一阵凉意,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猛然转身,向后望去。
眼前一切与方才一般无二。一阵夜风吹过,只有几片树叶在空中轻轻旋落。
傅云暗笑自己多心。不论对手是人是妖,来了总归有些动静,自己又怎可能毫无察觉。于是便往方才二人坐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