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这些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有没有什么疾病需要医治的?”徐天宇恳切地说。
梅玲如数家珍地说:“我们这里老人入院是严格按规定条件执行的,有精神病和传染病的是绝对进不来的,但身体有病的老人是有的,现有6人,两人有原发性高血压病的,长期服药,两人严重腰肌劳损,长期腰痛的,一人重度风湿病,走路困难的,还有一人双腿截肢,长期卧床不起的。”
“原发性高血压病我就不看了,你能带我去看看那几位吗?”徐天宇恳求似地说。
“好,我带你去看看。”梅玲说着,带徐天宇来到一间宿舍门前,敲门喊道:“刘大爷在屋里吗?”
“在,谁呀?”刘大爷应了声,打开门说,“是梅护理,有事吗?”
梅玲指指徐天宇对刘大爷说:“这是瑞福村新来的徐医生,听说你身体不好,专程来给你看看,看能不能治好。”
“那是好事,给治病是好事。”刘大爷高兴地说,“只是我这病都几十年了,怕很难治好。”
“让我看看。”徐天宇抓住刘大爷的两只手说,“初步判断,你得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他又让刘大爷伸出脚和膝盖看了看,接着说,“你手指脚趾多处关节已畸形,病情比较严重,要坚持长期治疗,才有可能好转,我打算免费给你医治,你看愿不愿意接受?”
“我愿意,愿意。”刘大爷连连点头说。
梅玲也高兴地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代表刘大爷谢谢徐医生。”
“不用谢,还不知效果如何,现在说谢还有点早。”徐天宇摆摆手说,“明天我把药送来,先医治几个疗程再说。”出了刘大爷的房间,徐天宇又分别看了两位得了腰肌劳损病的大爷,查了病因,拟定了治疗方案,最后来到那位卧病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面前。
这是一位88岁的老奶奶,她银发童颜,满面红光,年轻时应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听梅玲说,她原本是瑞福村赵家庄人,一位离休教师,终生未婚,孤身一人,几年前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了双腿,因她在解放前为抗日战争作出过特殊贡献,所以治愈出院后经特批入住这家养老院,离休工资也拨付到养老院保存和使用,养老院指派专人护理,护理费和护理员工资由县民政部门支付,梅玲就是她的专职护理员。她本名叫赵婉芬,虽然双腿被截肢,又长期卧床或坐轮椅,生活不能自理,由于有梅玲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她乐观向上的心态,所以她保养得很好,神采奕奕的,让四肢健全的人都羡慕不已。
当徐天宇听到梅玲讲出赵奶奶的名字时,不由得一惊。怎么这个名字与他记忆中的赵婉茹这么接近,她们俩会不会是一对姐妹?徐天宇不敢多想。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情不自禁地说:“赵奶奶,我是瑞福村新来的村医徐天宇,今天专程来看望你,今后我和梅姐一起来照顾你。看到你身体好心情好,我很高兴。”
“你能来看我,我也很高兴。”赵奶奶声音洪亮地说。
“赵奶奶,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行吗?”徐天宇试探着问道。
“行,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如实地告诉你,你说吧。”赵奶奶坦率地说。
“赵家庄从前有一位叫赵婉茹的小姐你知道吗?”徐天宇惴惴地问道。
“你问她呀,我不光知道她,我还认识她,熟悉她。”赵奶奶惊讶地看了徐天宇一眼,接着说,“她是我堂姐,我大伯的小女儿,比我大六岁,我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跟她玩,一直到她出国,我们姐妹俩经常吃住在一起,相处感情特深厚,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我是从一位老爷爷那里听说了她的故事,今天梅姐介绍你的名字时,我感觉你俩是一个村子的,年龄相仿,姓名又只差一个字,估计你认识她,所以随口一问,没想到你还真知道她。”徐天宇也是惊喜的样子说。
“可惜,她命短,留学回国还没有工作,在准备结婚时被鬼子残忍杀害了,当时她才22岁。”赵奶奶露出悲愤的表情,继续说,“我姐死后,我恨死鬼子了,天天想能打死几个鬼子,为我姐报仇。”
赵奶奶觉得口渴就要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又接着说:“自从有一天,我们村来了一支打鬼子的小分队,我就跟着他们救伤员,想帮他们多打死鬼子解恨。一次偷袭靠山镇上鬼子炮楼时,一位男队员受伤太重,行动不便,我就把他打扮成普通村民,住在我家养伤,三个月他伤好之后,我们一起去找队伍,直到抗战结束,他被调去东北大部队时,我们才不得不在苏北的一座小镇上分手,当时我们已经相爱了,但我却不知他叫什么,只知他姓徐,代号是3,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奶奶有些伤感,眼角明显湿润了,她停顿一下,继续说:“解放后,我被组织上派去当老师,换了好多工作地点,最后又回到了家乡,才知道家里人解放前就跑到国外去了,我只好在靠山镇中学工作生活了。这其间,我到处打听、寻找3的下落,也托人去登报寻找,直到我离休了都没有3的音信,所以我只能单身过到现在。这是我几十年来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不知今天怎么被你这小东西钩出来了,你可不要笑话我唉!”赵奶奶说着,不知不觉脸色更加红晕了。
徐天宇听了赵奶奶地讲述,心情也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不知是时代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时代,也许命运真是天注定。于是他怯怯地说:“赵奶奶的故事比赵婉茹的故事更让我感动。”
“哎,你小子还没告诉我,你是听哪位老爷爷讲赵婉茹的故事的?”赵奶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徐天宇。
“我是通过孙兆龙老先生,才知道赵婉茹的故事的。”徐天宇诚实地说,“我是到瑞福村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孙老先生,他家房子多,我就借住在他家,还租用了他家的诊所,在平时的交谈中,知道了他与赵婉茹的爱情故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赵奶奶恍然大悟地说,“你竟然住在他家里,那你到瑞福村是来接替他的了?”没等徐天宇回答,赵奶奶就接着说,“孙兆龙最不是东西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只顾自己活命,害死了我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赵奶奶越说越来气。
“他当时跟随部队转移,身不由己,可能也是出于无奈吧。”徐天宇为孙兆龙开脱说。
“呸!他就是个胆小鬼,软骨头,自私自利的小人。”赵奶奶更来气了,接着说,“他解放前当逃兵就不说了,可他在解放后也不安分,好不容易在县医院有了工作之后,他就忘乎所以了,结果又犯了错误,被调到靠山镇医院,我当时在靠山镇中学,觉得他可怜,就经常去看他,帮他洗衣做饭干家务,时间长了,他以为我喜欢他,就自作多情地向我求婚,我没有答应,他又在不同场合不同地点,故伎重演,都被我严词拒绝了。我心里装着抗日英雄,怎能容下他个逃兵。后来他感觉没脸见我,就向院方申请到瑞福村当了赤脚医生。十多年前,他又心血来潮地跑去向我求婚,真可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守己,还是想入非非,真是老不正经。被我骂过不久,他就不再行医了,终日呆在家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徐天宇听了这些,深感不幸,孙兆龙一生的追求也是弃恶扬善的,只是开始选错了路,造就了他曲折的人生,那也是时代的原因,由不得他自己,这也正应验了古人的一句话: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
而赵奶奶的刚直不阿,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性格,也让徐天宇折服。
徐天宇没有经历过那个战火纷飞、考验人性的年代,但他从那个时代走过的人的言谈举止中,深深地感悟到:时势造英雄,可时势也会改变普通人的生活、信仰和追求。而意志坚强的人一旦坚定了自己的信仰,就会为之奋斗,哪怕是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现在通过对孙老先生、赵奶奶的接触和了解中,徐天宇一下子觉悟过来,他爷爷为什么只顾大家不顾小家,为什么只关心大众的疾苦,而很少过问自己的子女,原来是使命感使然,而自己却对爷爷埋怨和指责,是多么无知和不屑一顾,他们那一代人的大无畏精神,永远是当代人的楷模,他无任何权力和资格去指指点点。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幼稚和渺小,他需要学习的还很多很多。
徐天宇不愿再想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于是,他站起来,拉着赵奶奶的手说:“奶奶,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亲孙子,你就是我的亲奶奶,我会常来看你,陪你聊天,听你讲革命故事的,我走了,祝你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辞别了赵奶奶,梅玲主动邀请徐天宇到她办公室坐坐,她心里也很高兴,她感觉今天来的这个医生小弟和蔼可亲,将来一定是自己的好帮手。喝了茶,互通了各自的情况,交换了联系方式,徐天宇看时间已晚,就分别和院长、厨师打过招呼,在梅玲的目送下,离开了养老院。
早晨的太阳刚露出笑脸,徐天宇吃过早饭就忙着去洗衣服,现在有了洗衣机,而且是全自动的,他想操作一下试试。他甚至把孙兆龙的春秋装都拿过来洗了。毕竟是机器洗的,不到一小时,他也没费劲就把衣服洗好了,正想去晾晒时,李秋月走了进来。
李秋月抢过衣服说:“天宇哥,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晾晒衣服。”她说完,就端着盛衣服的盆向外走,还边走边说,“以后洗衣服、做饭、扫地这些事都由我来做,你是考虑正事大事的,哪能被家务事绊住了手脚呢。”
“哈哈,家务事谁有时间谁做,没有什么硬性规定的必须由女人做的。”徐天宇笑笑说。
“你说得不对,在咱们瑞福村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家务事都是由女人做的,你来村里时间短,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果哪家的女人不做家务,那她会被全村人耻笑的。”李秋月一脸认真地解释说。
“这算什么规定,这是封建残余思想的产物,如果哪家没有女人,那该怎么办?”徐天宇感到不可思议。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做家务是自古以来就有规定的,我是女人,家务事就是我的事。没有女人的家庭,家务事就是做得不好,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咱村那几户光棍家庭就知道了。”李秋月争辩着说。
“那好,以后我这边的家务事就由你承包了,不过,我会给你加工资的。”徐天宇对这种传统思想,也是没有办法突破,只能入乡随俗了,更何况这还是对他极为有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谁要你加工资了,奶奶说,女人干家务是本分,我来你家帮忙,本来就包括干家务活的,怎么还能再让你付报酬呢?那我成什么人了,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了,会骂死我的。”李秋月气呼呼地说。
徐天宇看到李秋月变成了这种表情,不觉摇了摇头,一时无语。
“还有,自从你来到瑞福村,对我们家帮助这么大,这次你又把我们家的债给还上了,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再说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妹,在大哥这里做家务,这本来就是自家的事,怎么还能要你的工资呢。”李秋月更加坦率地说。
“好吧,那就不提工资的事。”徐天宇拿起空盆,无奈地说,“不过,你家以后有衣服要洗的,就都拿来我这边用洗衣机洗吧,这里方便又省事,洗好晾干你再收回家,比你到溪水边去洗可要省心多了。”
“这个可以考虑,也省得我来回跑了,就是又要给你添麻烦了。”李秋月笑着,连连点头说。
“这怎么能麻烦我呢,这可都是你的家务活,又不要我动手的。来,我教教你洗衣机的操作流程吧。”徐天宇高兴地拉住李秋月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