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接过药,屏息分三次喝完,俊秀的脸被药苦得扭曲起来,不住地抖舌头。
伏柳心疼:“您怎么那么操心呢。这些细碎事都这样上心,那些朝务还不够您累的么?”
他搓搓手呵气,摇头:“冬欢不是小事,小焕也一样。换个立场,王室与王政息息相关,他们的变动往往牵连着这一方领土的社稷,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自流。”
这书馆要是办起来会有很多大用处,诸侯王权,下代朝堂……不仅只是为了给自家弟妹相亲,他也想给下一代的王铺人际网。
“小瑶有欣夫人筹谋,我的妹妹却不一样。要是母后还在,冬欢的大事便有她做主,不至于跟个野草似的。”他搓着手安静下来,伏柳多拿了个暖炉放到他手上,转移开他的思念:“公子绸缪着王姬,怎么不想想自己呢?奴婢近来听到了风声,三王子都在外面蓄妾了。”
“我就不必了,这身体是想祸害谁……”他笑了一会,笑容凝固了:“夏焕在外面蓄妾?”
“风声是如此传着,至于真假尚不得知。”
夏烨呆了一会,气得把暖炉掷到了一边,猛力拍着暖炉呵斥:“这混小子!还要不要声名了!”
这俩小兔崽子!
*
夏烨走后,夏王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关于女儿的大事占据了整个头脑,没一会他就找了掌神事的太士来,讲了这个在司命神殿里开设个小书馆的点子。大臣琢磨了一会,确定此事不会触及帝都的神经。
他立即吩咐大臣下去操办,各路权贵之家适龄的少年少女都在名额之内,务必要挑些品行出众的好给王姬作伴。
策划完他更坐不住,也不去看欣夫人了,兴冲冲便跑到王姬殿去,准备和小女儿一起吃顿热乎乎的晚饭顺便谈谈人生。结果人不在,干等了半天。
夏灵赶回来时就看见威武雄壮的父亲坐在席上无聊地抠脚,扶了一下额,她上前去:“灵见过父王,您怎么突然来了?饿不饿?晨曦,摆桌上晚膳,再烫壶酒来。”
“尚可,不饿,你在何处逗留了这么久?”夏王抬手要去拈胡须,被夏灵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做父亲的一愣,喝道:“你干啥!”
做女儿的心平气和:“父王,你刚用这只手抠过脚。”
夏王绷不住,哦了一声,讪讪放下了手,夏灵接过手帕递过去,无缝地塞到了他手心里。
他擦了手咳了咳:“唔……”
桌摆好,饭菜摆上,洗手的水盆放在了一边,夏灵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父王,用膳前请再洗手。”
王束了袖别扭地洗大手,一不小心还洒出了水花。一抬头要呵斥她给的水盆太小,她已经递过来一碗粥:“父王请品尝。”
夏灵不停地夹菜给他,一条龙下来,夏王已经忘了追问她去哪儿野的事。父女俩一如寻常地唠嗑起来,气氛还如往日一般,只绝口不提千山奴的事。
几杯小酒下肚,夏王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开设小书馆的事:“灵儿,爹打算在司命神殿里开设一个小书馆,召集各路贵族之家的适龄孩子聆听神灵之教。你在宫中素无同伴,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操心,不如出宫去认识些小伙伴,以后也有个照应,如何?”
夏灵的勺子戳在了一碗蛋羹里,沉默了一瞬后一如寻常地笑起:“爹是觉得我在家里没事干,让我出去透透气啊?”
夏王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只僵硬地笑着讨价和试探:“那以后出城春猎也捎上我呗,我射箭很准的。”
这些以往夏王都不答应,这回全大方地应允了,随后谈条件一般地说:“待有了合得来的小伙伴,其他不相干的当舍即舍,如那异族奴隶,不值当,不衬我们灵儿。”
夏灵垂着眼勉强对答,食不知味。
一顿艰难的晚餐吃了半天,夏王就着小酒聊了许多,夏灵只顾点头,多余的不说。
夜色四野时唠叨的父亲才起身回去,她送到门口,看着王离去到看不见,忽然脱下肩上的斗篷塞给晨熙:“我去去就来,别声张。”
她拔腿从王姬殿里跑出去,身后没人追得上。
深冬了,风如冰,寒冷附骨,她冷得打寒颤。
她一路跑回和烟居,朝露去熬药,宫仆见她忽然又来都有些反应不过。她扔下一句“我落了东西”匆匆往院子里跑,推开那扇门,冲进去喊:“千山崽。”
床板上空无一人。
她喘息着,慢慢蹲了下去,环住自己的双膝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