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将闾看见母亲将殿内的一盆金黄色小花搬到了殿前的石阶上,他想够一朵玩,却被母亲推开了手。
他不满地揪着母亲的袖子,希望母亲能给他一枝,但母亲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只顾盯着那盆花出神。
“阿姆,我想要花!”
“叫姑姑带你去花园里摘。”
“我就要那个黄色的!”
“将闾乖,不要闹。”
嬴将闾趁母亲不察,又溜出宫殿,想去摘小黄花,可是花盆不见了。
他踢了一脚台阶上的石子,不开心地晃了晃脑袋,只好又转回宫里去了。
官署中,侍人手忙脚乱将秦太子金贵的脸蛋从发癫的国尉手中解救出来。
“哎哟,可吓死奴了!”
“少君无碍否?”
“脸都搓红了,成何体统!”
一旁的罪魁祸首摸着下巴,还在喃喃重复那句,“这绝无可能。”
王敖在一众内官的怒目下,小心翼翼上前将师父拉到一旁,“何事绝无可能?”
魏缭眉头紧锁,“面相或可改易,神相岂能变换?”
王敖知晓师父长于相面,他偷瞄了小太子一眼,没得师父这等本领,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秦国太子。
秦栘亦是不解,“国尉何故如此,真吓了扶苏一跳。”
魏缭推开拦在跟前的内侍,满脸好奇凑上前去,“公子近来可有奇遇?”
秦栘心头一动,点头说了一个字,“有。”
魏缭急于知晓,“可否告知臣下?”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梦见什么了?”魏缭越发好奇。
“过去未来。”
“少君梦中,过去未来是哪般模样?”
秦栘借着这副七岁娃娃的躯壳,歪了一下头,瞪着那双赤诚的大眼,冲面前人轻声笑说,“梦里倒还清楚,但一睁眼却忘了。”
既是奇遇,如何穷究,魏缭抚掌,“果然,若非有奇遇,此事绝无可能!”
“但不知国尉所说的,又指何事?”
魏缭笑而不语,片刻,意气扬扬开口招呼徒弟,“王敖,回府!”
王敖将“回府”二字自动意会成“跑路”,赶忙上前提起地上的箱子。
秦栘望着对方手上沉重的箱笼,心中感慨,原以为秦国头号工作狂当属秦王无疑,一天看六十斤竹简,手腕子也不怕累折,没曾想国尉也如此努力。
不单有才华,还异常勤奋,难怪能写成传世兵书,名垂千古。
秦栘一揖到底,由衷赞叹,“国尉不愧是大家,回府还要阅读如此众多的书籍,扶苏定当以国尉为榜样,时时自省,绝不懈怠。”
“嘎?”魏缭受了少子一礼,这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在说他准备带走的箱子,他干笑两声,“少君过誉了,正所谓,君子所其无逸。”
秦栘近来刚啃完诘屈聱牙的《尚书》,记得这一句,意思是说,人就不该贪图安逸,好惨哪,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内卷成这样了。
他心服口服,看来确实不是便宜爹对他不满意,是他真的还不够努力。
魏缭瞥了眼背着箱子傻站在一旁的徒弟,“放……放回去。”
王敖一头雾水地给了师父一个眼神,今天不走了?
魏缭以为徒弟没明白他的意思,虎着脸催促,“今日事务繁多,忙得腰酸背痛,确也有些乏了,今日回府就不看书了吧,先放回去。”
王敖岂不知师父睁眼说瞎话,纵是腰酸背痛,也是在官署打盹,大意崴了脖子。天色已晚,不走便不走吧,况今日总觉心神不宁,大抵不宜出行。
他应命上前,迅速将两大箱书籍取出规整,放回原处。
秦栘目瞪口呆望着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乎是闭着眼睛将长得一模一样的竹简放回各自的位置,这是得对这里的书有多熟悉,才能练出这种“盲打”的本领!
他忽又想起方才在官署前,侍人提到魏缭师徒欲逃离秦国之事,他原本不该过问老爹和爱臣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可见了当事人,却又实在好奇,“有一事想请教国尉。”
“少君请讲。”
“听说国尉想离开秦国,可是我父子怠慢了先生?”
长者垂下双目,三缄其口。
秦栘回头吩咐随行的侍人,“隔壁的书架,方才找书弄乱了,烦请众侍替我整理妥当。”
侍人紧张兮兮不肯走,“少君,万一国尉又发癫……”
“无碍,且去吧。”
侍人面面相觑,不敢违命,只好脚步徐徐退出门去。
秦栘再度望向对坐之人,“现下先生可说了吧”
魏缭幽幽一笑,依旧缄口不言。
秦栘不知何故,“先生若不想说,扶苏也不当勉强,但我劝先生还是莫要离开秦国。”
国尉总算张开虚垂的眼睑,“你要劝我?”
“不敢,只是扶苏以为,先生在秦国,尚是自由之身,离开秦国,恐怕寸步难行。”
国尉黑了脸,“小太子,你可比你爹还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