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浅月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大病,才会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显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少女。
寒烟笼罩的玉石室内,床上的少女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元浅月坐在玉石床旁,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从冥想的状态中脱离。她睁开眼,正对上白玉石床上一双森冷乌黑的眼眸。
视线在空气中凝固了一秒,元浅月第一个挪开了眼。
每次见她,自己都好像是先挪开眼的那个。
这个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岁,眼睛像深潭一样望不见底,她略带吃力地坐起身,黑发如水淌过她苍白几乎透明的脸颊。
她往身上摸了摸,看见元浅月坐在自己的身边,蹙着眉头,开口就问道:“我的匕首呢?”
语气又冷又硬,只有戒备和敌意。
元浅月沉默了一下,她想了一万个可能,唯独没想到这少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匕首——但好歹是活了近两百岁的老人家,何必跟她计较?
波澜不惊,方显尊者本色。
元浅月认真道:“扔了。”
这少女迟疑地看她一眼,这才勉强撑起身坐起来,环顾了四周,眼里是深深的麻木和冷漠。
白玉石室里,四面石壁光滑,她就睡在正中的白玉石床上,上面还溢着丝丝寒气。环顾四周,这石室里找不到出口,也只有她们两人。
元浅月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
玄衣少女眼里的警惕始终没有松懈,她看着面前的元浅月,嘴角一挑,终于开口问道:“这是要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
在断骨剧痛把她疼晕之前,她就想着,反正扎了江承恩一刀,死了也不亏。
没想到自己没死,醒来后还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白玉石房间,旁边还坐了一个穿着如水长裙的美貌女子。
多半是仙门上的什么尊,尽管见过一面,但她并没有兴趣。
她环视了四周,看见一脸淡定的元浅月,不由得挑起眉梢,面带尖锐的敌意,嘲讽地笑起来,问道:“你们九岭如此宅心仁厚,是准备把我这十恶不赦的孽种在这里好吃好喝关上一辈子吗?”
元浅月终于忍无可忍,这丫头就跟带刺的刺猬一样,这里戳戳,那里刺刺,对她没有一点尊敬就算了,如今还要在她面前公然嘲讽九岭。
要跟这样的疯批朝夕相处,她估计先要走火入魔了。
元浅月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偷了别人的玉佩上九岭来?”
玄衣少女的眸子里浮现些许疑惑,继而漫不经心说道:“听说九岭上修仙得道之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恰好这两个纨绔看上我了,我知道这事后就将计就计,偷了玉佩上山来。”
元浅月的嘴角一哂,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少女朝她微笑:“你想知道吗?”
确实是没救了。
元浅月叹了口气,心中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是你的师傅,自然要知道。”
这真不能怪她心狠了,谁让这少女真就是个好苗子呢?
如果真是这样冷血无情,背负血债的人——至少元浅月心中不会愧疚。
反正总有人要顶魔□□头,找一个身负罪孽不知悔改的人,打入天机锁,总比找到那些纯良无辜的弟子要好得多。
少女愣了下,她皱起眉头,盯着元浅月看了半天,像是行走沙漠的旅人忽然又看到了绿洲,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再一次看到浮木。绝路上的希望,总会让人觉得渴望又可疑。
而她早已没有了渴望,她一直都很会忍受。
她的桀骜和冷漠收敛了些,但还是带着迟疑,拧着眉头,长睫轻轻合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收我这种人为徒?”
善心?她不信。
她是被大道所不能容忍的人,是天性邪恶污秽,性情扭曲,无药可救的十恶不赦之徒。
她自己一清二楚。
元浅月找了个好借口:“我觉得我和你有缘,我想度化你。”
……这谎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脸红。
偏偏她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撒出这个滔天大谎来。
面前的少女半信半疑,她看着元浅月,许久后才轻嗤一声,开口说道:“我只是个叫花子,死在街头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垃圾,我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你救下我,还收我为徒?”
天降幸运?她不信。
元浅月脸上微笑,她心好累,这套说辞拿去诓任何正道弟子,必然会让这人感动涕零,马上跪下发誓此生唯师命是从,要抛头颅洒热血,以报答今日知遇之恩。
这丫头年纪虽小,但真是生性多疑心思诡谲,不好诓。
元浅月有些头疼。
于是她又展露一个动人的微笑,向面前少女情真意切地说道:“我第一眼见你,就知你是我命定的弟子。”
少女心底一凉,愣了一下,她从来还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鬼话,以至于竟然一时间面上空茫,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前元浅月一身素衣,面如芙蓉,杏眼微眯,仪态天成,真真是仙人之姿,超凡脱俗。
这样高洁而缥缈的仙人,跟她这种污泥里打滚,刀口舔血,笑面藏刀,污秽不堪的下贱乞丐是截然不同的。
就算是她摸爬滚打一辈子,都挨不着她们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