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嫁衣不仅明晃晃地昭示着她重生的事实,甚至还在提醒姜辞,他们昨日说好的和离,不作数了。
姜辞心下多了几分恼意,以致对上江逾明的目光时,都没拿正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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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明的娘亲早逝,侯府并无主母。
姜辞是正室进门,所以今日奉茶,只见到了修远侯和堂妹江素卿,还有一些姨亲。
修远侯江进亦,知非之年,精神健硕,不笑时,面上一派威严,葵青色的银竹云袍,剑眉星目,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着,既庄重又大气,这会儿见儿子和儿媳进来,随手搁了茶杯,眼角笑出几道皱纹。
江进亦少时从军,在姜辞外祖手底下做过提督,受过提拔,两家定亲,便是侯爷的主意。
过往阴私,姜辞不明,但大抵便是张管家所说的报恩,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聘礼单子是侯爷亲自盯着人拟的。
当初姜家逢难,人人避之不及,昔日好友如烟散去,唯有侯爷不顾声名,替姜父多方打听,后来姜家离京,也是侯爷派人相送,想来也是报恩的缘故。
报恩在前,聘礼在后,这桩亲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江逾明本心,事情昭昭如此,从前她怎就不明白?
姜辞摇头自嘲,看来重生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她清醒了许多。
按大梁礼制,成亲后的第一日,该是新妇敬茶。
姜辞虽对江逾明心有抵触,但也不是十四五岁的毛头姑娘,明事理、知轻重,贸然闹事,让人笑话不说,还会惹长辈忧心。
她对侯爷,还是敬重的。
江进亦看着他们磕头敬茶,笑里带着满意,待他们起身,才说:“成亲后,便好好过日子,磕磕绊绊、平平顺顺的,都是好事,但你们要记住,夫妻相处,最讲究的还是一个诚字……”
两人听完长辈训话,接回茶杯,道一声省得,便算礼成。
江进亦看他们眉眼间颇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不再多言,嘱咐江逾明:“一会儿去祠堂,给你娘磕个头。”
江逾明默然颔首。
江进亦又看姜辞,先是赏下一套金玉头面,才面容和蔼地对她说:“往后跟逾明好好的,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爹,爹替你做主。”
金玉头面,算是重礼,厅中两侧的姨亲和丫鬟们静默着心照不宣,估摸出了这位世子夫人的份量——虽是六品修撰出身,但侯爷很看重,而得夫家重视,是一个女人无上的尊荣。
若是前世,姜辞定会因这赏赐松一口气,因为这时,江逾明和林婉仪的流言太盛,奉京城不少人等着看姜辞的笑话,而奉茶礼,便是最简单让他们闭嘴的方法。
可如今,她敛眉低首的看不清神色,只端庄道:“省得了。”
两人敬完茶,往祠堂去。
穿过月洞门,迎面来了个面色稚气的小姑娘,藕荷色的襦裙腰间别着个红花香囊,个子小巧,走起路来鬓边珠花轻晃。
似是没想到会撞见江逾明,她惊慌地顿了一步,退身行礼,但不知故意的还是什么,没向姜辞行礼。
姜辞认得她,这是林氏的女儿,江逾明的二妹妹,江娴,刚过十三岁生辰。
前世,江娴没少仗着年纪小,给她找麻烦。
待孩子便是这般,你若较真,反而失了仪态。江娴对此心知肚明,知道姜辞奈何不了她,便时常刁难,但凡姜辞哪点不合她意,便高声嚷着要婉仪堂姐做她嫂嫂。
姜辞嫁给江逾明,自知不配,府中各人都想讨好,尤其是那些说林婉仪和江逾明才是天生一对的人。
为了讨好江娴,姜辞费心备礼;江娴性子刁蛮,婆家不喜,姜辞又为她的婚事四处奔波……最后没让江娴满意不说,反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如今,姜辞断了从前的心思,自然明白了,不喜欢你的人,你做得再好,也不会喜欢你,花的心思再多,也是白费心思……姜辞看了眼身侧的江逾明,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姜辞轻挑眉梢,无所谓,侧身要让。
忽然,江逾明伸手虚揽了一下她的后腰,对江娴道:“这是你嫂嫂。”
姜辞一愣,抬头看他。
江娴也没想到江逾明会为姜辞说话,当即撇了嘴,不情不愿地福身:“见过嫂嫂。”
半推半就的一个礼,很是不知礼数,姜辞不愿多看,移开目光。
谁料,江娴还没来得及得意,江逾明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落在了她身上,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压得她抬不起头,江娴僵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端端正正地又行一礼。
江逾明没表态,看了姜辞一眼,见她点头,才放江娴离开。
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人跨过月洞门,姜辞便不着痕迹地离了他的臂弯,脸上挂着刻意的疏离。
她并不觉得奇怪,江逾明向来板正,又守规矩,连长相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而且他在都察院当职,对这些很是讲究。
姜辞自顾自地给了理由,抬步先走,刚好错过了落在她身后一步的江逾明,那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几分探究,几分深思,以及方才揽着她腰的手,下意识搓捏的指尖。
两人去祠堂给故去的侯夫人上了香,再出来时,时间已近晌午。
江逾明看了看天色,张口想说什么,姜辞却十分体贴地抢先开口:“夫君若有事,便先忙,不必挂念我,我还有云霜呢。”
姜辞福身做礼,头都没抬,这是一个拒绝的姿态——她心里存着气,只留了一个发顶给江逾明。
江逾明垂眸片刻,又移开,如水平静的目光望向远处,颔了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