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名字,可以如此轻易自如地从君知行口中出来,君至臻穿衣的手慢了许多,顿住了。
身后笑声又起:“我教了她一个分辨我们的好办法,你猜是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君至臻心中一紧。
他淡淡道:“你可以出去。”
四殿下偏就是受不得激将的,他这样说,君知行立刻道:“哥你知道你跟我最大的不一样是什么吗?”
“那就是——”君知行得意洋洋,轩眉上挑,“你眼里没有感情,你看一个人,就像看一块生肉,没有分别。而璎璎只要看到我情意绵绵的眼神,她就会知道,我是我,而你,是你了。”
是么。
可是,她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是会经常弄错他们。
甚至不用君至臻刻意,只要他穿错衣,她就能混淆不清。
“你来是刻意对我说,你和苗璎璎的关系有多亲厚?”
君知行从桌上滑了下来:“不是,看你没用晚膳,怕你饿,给你送吃的。顺便,璎璎是我喜欢的女孩儿,哥,我就这么跟你说了。”
君至臻蓦地眉心激烈一跳,本在系带的双手再一次僵住,不能动弹。
他知道了?是知道了他对苗璎璎的暗恋,还是,知道了上次穗玉园中误会的吻。
他是来宣誓主权,对一个已经彻头彻尾失败的人。
君知行正色道:“你是我哥,你们将来也会是非常亲近的人,要知道我非璎璎不娶。我希望,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要再像小时候一样吓唬她。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吓得差点儿晕死过去,我虽还未问出缘由,但我一直都知道,这是因为你,对么。璎璎单纯、善良,我不知你们之间有何过节,但请看在我们亲兄弟的份儿上与她化干戈为玉帛,作为男人,更应宽宏一些。”
君至臻道:“说完了?”
君知行怔愣:“你还想听什么?”
君至臻取下拔步床边椽木上挂晾的一件半新不旧的石青蒲纹玉罗圆领蟒袍,随意披落宽阔两肩,本就身材修长精瘦,这件衣袍愈发衬得他如君知行所言蜂腰猿臂,鹤势螂形。
一母所生,一般的容貌音色,可举止气质却是天壤之别,君知行竟在自己脸上看到了雷厉风行的压迫之感。这种感觉,大概只在父皇和太子皇兄那里有过。
他心头一阵惴惴,无端打起了鼓。君至臻这是和璎璎什么矛盾,就这么不依不饶?
君至臻盯着君知行,眉目森然道:“把剩饭菜拿走。我不饿。”
君知行心道,你哪里是不饿,你就是心里不平衡,觉得父皇偏心我,母妃偏心我,大家都偏心我,所以阴阳怪气嫉妒我,可是这一切难道就和你这副冷血的性子无关?也不躬身自省一下么?这种臭脾气冰块脸谁会喜欢。
“君至臻,我是好意。”
君知行见他不说话,又不答应自己,火气却窜了几分上来,说话也愈发不客气。
“本来,也就没有你的份,温书阁庖厨里自然给你做饭,但是母妃的蟹黄豆腐羹和山参乌鸡汤却不常有,我一番好心对你,你摆什么谱儿?难道是我对你不起?”
没有你的份。
君至臻听见了。
他冷冷地一笑,讥诮道:“什么都是你要先挑,你要先得,什么是你想要的唯一的东西,都会是你的。我应该拿着你挑剩下的,再对你感恩戴德?你问过别人愿意接着你的残羹冷炙么。”
“……”
不愿意不也接了快二十年了,今天突然发什么疯?
但不管君至臻怎么疯,有一席话该说还得说:“你要这样,那好,反正我们也快到了封王的年纪,以后玉京城中你坐城东我坐城西,我和璎璎,与你老死不相往来,正好你也莫出现在她面前,省得每次吓着她,我还得顶着这张造孽的脸让她嫌弃地哄半天!”
君至臻的胸膛忽然激烈地碰撞起伏,在君知行尖锐的话语声落地,他倏地回头,用君知行从未见过的暴怒口吻,喝道:“出去!”
君知行自然要走,迈出门槛,忽然想到一件事,又折转回来,奋力端走了剩饭菜,口里嚷嚷:“不吃就不吃。就非要和璎璎过不去?做男人做到如此气量狭小的份儿上,天下难得一见,走了!”
四殿下摔门而去。
三殿下扶住窗沿,胸膛气得一次比一次浮动剧烈。
苗璎璎,他怎会同她过不去。
他是爱她护她都……来不及,一直来不及。
床边镜台上,那根被打湿的红头绳,鸽血色的珊瑚珠依然皎皎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