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岫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仰头望着素纱宫灯,深吸了几口略带甜腻脂粉味的空气,压下胃内泛起的恶心感。
尹月玉奴绝色而卑贱,像畜生般被豢养成欲望的奴隶任人糟蹋侮辱,手腕上的烙印把他们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究其缘由,不过是高位者为了满足自己的色’欲强行剥夺了属于他们的自由,美貌成了原罪。
为高位者量身定做的玩物从生到死没有一丝一毫跨越阶级的可能,世人默认尹月玉奴的命如草芥,如同默认高位者生而尊贵,毫无缘由,对尹月玉奴鄙夷轻视却又无所不用其极疯狂占有。
卫岫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同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碎纱衣直接把人按在地上肆意凌虐,淫’靡的呻’吟让卫岫所奉行的礼法伦常土崩瓦解,他的震惊与怜悯反显得格格不入。
卫岫扶着栏杆问闻阙:“你没事吧?”
闻阙额前散落的碎发被酒浸湿,酒滴顺着下颌线流下将落未落,领口微敞,胸前有大片深色酒渍,衣袍紧贴肌肤,胸膛随着呼吸频度上下起伏,在烛光映照下五官的阴郁锐利盖过了刻意伪装出来的端正温和:“无事。”
卫岫一掌拍在栏杆上,震得他右手发麻,就因为某个尹月玉奴多看了闻阙两眼,陈维奉就开始阴阳怪气地针对闻阙,说什么细看之下闻阙容貌尤胜尹月玉奴,还让闻阙陪酒,不喝就直接把一壶酒朝着闻阙的脸泼了过去,简直欺人太甚:“太过分了,他怎能把你与尹月玉奴相提并论?纯粹是嫉妒你长得比他好看!”
回程路上卫岫犹自絮絮叨叨,他不忍心尹月玉奴被同门那般玩弄,但他也没有财力帮他们脱离苦海,只能义愤填膺地唾弃陈维奉等人的品行。
说到底卫岫怜悯尹月玉奴就如怜悯猫猫狗狗,怜悯归怜悯,并不会为此赔上自己能力承受范围之外的金钱或感情,光靠善良岂能轻易打破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卫岫是个路痴,带着闻阙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发现与返程方向南辕北辙:“困死我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吧。”
左边那条路通往秣陵,闻阙眸光晦暗,只要他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就能摆脱兰岐对他的束缚,他可以重新过回无拘无束的日子,何必留在兰岐虚与委蛇?
走吧,耳畔似有个声音一遍一遍诱惑指引他往左边而行,他合目转身:“不行。”
卫岫拽着他的胳膊:“褚氏别苑就在前面,我们借宿一晚,明日与褚霁一同回兰岐,褚霁你认识吗?方才在红袖招第一个请辞离开的那个,他那个人既清傲又古板,陈维奉根本不敢让舞姬近身陪褚霁喝酒。
我与他勉勉强强算是有点交情,他应该不会把我们赶出来,毕竟同在兰岐听学,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好面子,不乐意也得乐意。”
距离兰岐越远,左掌心细细密密的痛感便越来越重,闻阙止步,恍然意识到什么,他讥讽笑笑,容临画下的符印与其说是辅助溯月玦打开溯回结界的钥匙,不如说是限制他行动的镣铐,未经容临允许,他永远也不可能走出兰岐,原是他在自作多情。
待闻阙走到溯回峰第两千三百五十八层石阶处时已临近子时,兰岐尊主言御并八大长老按照辈分顺次而跪,察觉到有人靠近,一道紫色八卦印朝着闻阙的方向直劈而来:“何人在此?”
那人身着玄色道袍,松形鹤骨,跪在璇玑长老旁侧,闻阙不躲不避,符印打在胸口把他震出五步远,戒律长老嫌恶道:“是你?擅闯兰岐禁地,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闻阙一步一步走到言御跟前:“禀尊主,师尊让我每日回月满西楼安置,师命不可违。”
闻阙言语恭敬,神色冷漠,仿佛只是在陈述某件既定事实,但他意有所指强调容临所居之所月满西楼而非溯回峰,字字句句引人遐思,戒律长老霍然起身:“师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玷污北宸尊上的清誉。”
观南长老嗅到空气中如兰似麝的清淡香味,看向闻阙的眼神立时就变了:“你是尹月玉奴。”
随着烙印的不断加深,尹月玉奴身上如兰似麝的味道便会逐渐加重,致瘾催情,蛊惑神志,闻阙厌恶痛恨这种味道,常年用冷凝珠刻意压制,连容临都未察觉到尹月玉奴这一最明显的标识。
而今他不想压制了,故意放任,置之不理,若有似无的味道是对玄门最好的挑衅,他们对尹月玉奴的成见有多深,他与容临的关系在他们眼中就会有多龌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