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不敢再往下想,沉着脸,对谢林春厉声道:“大娘子,切不可听那贱妇之言!她就想离间祖孙三人,你听祖母的,就是她害得你生母难产,大郎的身体也是她给弄垮的。”
钱氏这番话语意已明,小钱氏的死正是她钱氏害得,只是少个结局,这结局要钱氏来补上。
“祖母,阿娘的死与您有关,您可否告诉我母亲是怎么死的?”谢林春问道
“你不是知晓吗?”钱氏不可思议的望着谢林春。
“我不知道,韦氏并未和我说,但是您的无措出卖了您!”谢林春冷静的异乎寻常。
钱氏年过五旬,腿脚不利索,还跪在谢林春面前,这一跪更像是给小钱氏忏悔,憋了这些年的眼泪决堤似的迸发,哭的像个犯错的稚童,捂着嘴,不敢大声张扬自己的过错,只敢低低地,闷闷地,欲憋进心里的哭声。
钱氏老泪纵横,对谢林春道:“当初你母亲难产,稳婆问我留大还是留小,我保小的,这也不能说是祖母的错,女人生娃不都是以子嗣为重吗?”
子嗣为重,杀母存子。
谢林春眼眶见渐红,压制心中的愤怒,从口中挤出:“若今日是姑母遇到同样的境遇,您可忍心?”
钱氏边拭干泪渍,边吸吸鼻子道:“不忍心又如何,那是为女人本分,伺候公婆,生儿育女,当女人没的选,无论是谁。”
当女人没的选,多不甘的无奈。
谢林春攥着的手忽然松了,百感交集,不知该恨钱氏,还是该心疼钱氏,她也是从残忍的环境中一步步走过来的,曲着的背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她也是由娇娇女儿柔软心肠熬成如今模样,岁月从不温柔。
谢林春不知往后要如何面对这个疼她爱她,却又间接的害死生母的人,可现在还要面对韦氏的存亡,这虽与她无关,但谢林春还是记着前世韦氏赠与的那些金银钱财,若无那些俗物,或许与夫郎的那一年恩爱也无,故此,无论如何,此生韦氏也要好好的活着。
“祖母,您还要对韦氏动手吗?”谢林春问道
钱氏诧异于谢林春如何得知此事,反问道:“大娘子从何处听来!”
谢林春道:“拢霜来求的我,想必韦氏也知道。”
若韦氏真知道为何不做动作?绝非可能。
谢林春看钱氏那脸不可置信,就明白了,添了一句:“韦氏是无力抗争!您比谁都明白,那是意外,阿娘救韦氏是爱惜金兰之谊……”
后半句,谢林春没有再说,这世间的金兰,不是为钱为权为男儿绞帕断义的不胜枚举,像小钱氏与韦氏这般互相心疼珍惜的实属少有。
“若无她你生母不会死,我不用在你嫡弟与你阿娘间选择,更不会让你父亲官职只停滞在都护府的队正,若他娶个名门娘子,再做疏通,定能……”钱氏像似看见自己儿子功成名就,平步青云。
钱氏后半句话令谢林春的钝痛更深,原来钱氏并非真是想为母亲报仇,最终还是觉得韦氏的背景阻碍了父亲的路。
谢林春心中原本对钱氏那点心疼也消失殆尽,生母与孩子面前,钱氏选择孩子,韦氏与父亲的仕途面前,钱氏选择父亲的仕途,若当初生母未死,钱氏是否也会给自己一个无奈的借口,让生母安心赴死?
女命如刍狗,杀之随意。
钱氏往昔慈爱的笑脸碎裂成块,变作一张张各色表情,或笑,或祥和,或怒,每张皆是狰狞可怖。
谢林春笑着竖起大拇指,步履有些凌乱,慢慢退到门口,道:“祖母,您真厉害。”
谢林春如今不敢正面和钱氏硬杠,她要救韦氏,一定要救无枝可依的韦氏。
矮案上的半碗浆酪没饮完,钱氏的杀计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