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只有这样,躲在一个小小的天地里,才能赶到稍稍安全一些。就好像年幼时顽皮,是好动不好静的性子,爱随着父亲习武射箭,却不爱听夫子摇头晃脑地读着:“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便常常令小丫鬟阿朱梳了和自己一样的丫髻,扮成自己的样子端坐在屏风后面……阿朱与自己同龄,身量相仿,最难得是声音也相似,刻意学了自己说话时,夫子是听不出的。
自己呢,因为上上下下都以为自己在书房读书,所以万万不能露脸,便只能偷偷溜回自己房里,躲在床上,藏在幔子后面,百无聊赖地借了床头镶的萤珠微弱的一点光,摆弄着七巧板或是九连环,直到放了学的阿朱跑回来叫自己去用饭。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阿朱,记忆中的阿朱圆圆脸,一双大大的杏眼,笑起来十分可爱。她是在六岁的时候,被继母卖进薛家的。父亲本想买几个年龄稍大点的丫鬟陪着锦瑟玩耍,人牙子带了十来个女孩进来的时候,锦瑟却只瞧中了阿朱。
也许不是瞧中,是因为在北地那样天寒地冻的冬天,阿朱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破烂的布袄,不合脚的布鞋也破了两个大洞,脚趾冻的通红,不断地吸着鼻子……
六岁的锦瑟被父亲裹在兔毛披风里抱着来选人,梳着双丫髻,还簪了两朵小巧的珠花,粉装玉琢地似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女。
许是不知道世上还有能这样肆意活着的女孩,阿朱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锦瑟,锦瑟便挣扎着从父亲怀里下了地,跑过去拉了拉阿朱的手,将自己的披风扯下来,笨手笨脚地就往阿朱身上披。
阿朱替自己上课的事情东窗事发,是因为自己从母亲处偷了一卷话本,躲在帐子里读。因为萤珠的光毕竟暗淡,锦瑟胆大妄为地将烛台拿到了床上,不慎点着了帐子。幸好她房里的嬷嬷守着暖阁做针线,发现走了水便即刻喊了人进来救,火势并没有烧起来,锦瑟也没有受伤。父亲却是勃然大怒,第一次对锦瑟冷了面孔,让她选,要么把阿朱赶出去,要么自己受二十个板子。
阿朱吓得哭也不会哭。锦瑟知道阿朱的继母刻薄,若是阿朱回了家,势必会朝打暮骂,不知会再被卖到什么地方。
锦瑟咬了牙,选了自己挨板子。父亲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但说出的话不能不算数,只得让人轻轻打了二十个板子,饶是这样,她的腿也红肿了好一段时间。她还记得,阿朱每天一边抹眼泪,一边为她上药的样子,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像个兔子,可爱极了。
傻阿朱……自己只不过是随手指了她来做自己的丫鬟,只不过是自己犯的错自己担了。傻阿朱,那时也不过十一岁的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大的主意,甘心替自己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