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他没能同大师姐告别。
度过充实的一天,他的心情本是舒畅的,却因为这个消息而笼上一层阴霾。季澄明没有细究自己低落的缘故,只是他本来是打算日日宿在听雪峰的,得知大师姐不在之后,便立刻对见雪真人改了说辞。
“听雪峰到问道峰,路程遥远,功课又紧,徒儿想来,平常还是宿在问道峰的弟子宿舍更方便些,也能增进些同窗情谊,待到休沐日再回听雪峰听师父教诲。”
见雪真人眯着眼睛望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什么想法,但体贴少年人的心思不曾挑明,最后只笑叹:“你自己做主便是。”
季澄明眨眨眼睛,当晚便回了问道峰。
问道峰给单灵根弟子安排的弟子宿舍不算差,单门独院,只是较之听雪峰的院子要小些,也没那么精致。
见雪真人照顾他,令听雪峰的仆从搬来了不少起居所用之物。
流水一般的东西进出院落,惊动了左右邻居。两三个同窗在院落门前探出脑袋:“澄明也搬过来了么?”
季澄明邀请他们进来。弟子宿舍不设仆从,他笨手笨脚地想要泡茶,但刚搬来许多东西,他一时还未整理清楚,找到了茶叶却找不到成套的杯子。
同窗们看他窘迫,促狭地笑了一通。少年人精力充沛、情感热忱,便有人笑道:“别上茶了,你这里再不收拾好,今晚怕是要熬夜呢,可别委屈了咱们的季小公子。”
几个人便一同卷起袖子,开始帮季澄明收拾起东西来。
季澄明没做过这种家务活,同窗们也都是单灵根的天之骄子,一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又有谁做过呢?
因此忙活一通,满地狼藉,竟是说不好这些人来是帮了忙还是帮了倒忙。
一个同窗郑重地将本该放在灶间的小扫帚放在窗台上,调整了一番扫帚的姿态,旁边立刻有人探过头来赞道:“颇有古意。我院内也该摆一个!”
另一个同窗粗通一点常识,知晓扫地要洒水,潇洒掐诀,自矜道:“我读预科时,法术这门功课向来是甲等满分的。”确实是满分的水平,诀掐出来,一地汪洋。
季澄明好不容易整理完自己的床榻,出来一瞧,目瞪口呆:“你们可真都是冤家啊。”
几个同窗也察觉到了不对,但一群十五岁的少年,玩性本就重,有人就笑嘻嘻地道:“这么久还没整理好,肯定是因为我们人太少。我去将宿在问道峰的同窗们都叫来!”
还不等季澄明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在场众人已经欢呼起来:“快去快去,人多热闹!”
季澄明惆怅地想:早知道便该拒绝师尊的好意。若是同旁人一样简朴,哪会招来这一群混世魔王呢?
十几个混世魔王彻底将季澄明的新居糟蹋了一遍,等他们累了,此处已如同狂风过境,一塌糊涂。
季澄明倒也不觉得大家失礼——气氛热闹起来之后,他自己也动手烧了一张椅子呢——对这群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造成的一切是多大事情。
反正从小到大,世界都是任他们予取予求的。
兜底的人很快来了,包括各峰的仆从,还有新的物资。听雪峰的仆从去而复返,这次季澄明没敢托大地让他们回去,而是等他们将东西都归置好,又帮忙给一群同窗泡了茶、热了酒,送来夜宵点心,才终于放下心来。
经过这一番荒唐的闹法,十几个今日刚认识的同窗骤然亲切了许多,大家聚坐闲谈,又是好一番笑闹,直至夜色浓重,才三三两两地回去休息。
只留下一个季澄明,坐在杯盘狼藉的桌案前,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他可以把碗碟收进须弥戒,等休沐日回听雪峰让仆从清洗吗?
他脸皮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厚,预科时期学的法术终于派上了生活化的用场。在打碎了两个杯子之后,他就学会了怎么通过控水和御风来洗干净碗碟。
——也没多难嘛,还练习了法术的精微控制。
颇有一点得意的季澄明很有干劲地开始清洗同窗用过的桌椅板凳,全洗干净之后仍嫌不满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想到师姐送的弟子服今日也穿了一天了,虽说衣裳上有净尘阵法,但阵法是死的,哪有他亲自屈尊施的法术更干净?
弟子服是外袍,早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被他脱下了。季澄明进了卧房,从架子上取下衣裳,正要给它来一套季式洗尘法,忽然便顿住了。
他凑近衣裳仔细瞧了瞧。白色的衣裳,青色的暗纹,还是如同昨晚所见的一样簇新干净。
但是,但是,是不是太新了些?
季澄明方才饮了不少酒,此时思绪也有些混乱。手中的衣裳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太仪宗分发的制式衣裳本就该一模一样——但季澄明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太阳穴一直在跳,季澄明觉得,这不是师姐给他挑的那件弟子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