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并不叫将军府,而是定国公府,乃是燕明庭父亲在世时赐的宅子,但因一家先后出了两大名将,百姓们更习惯称之为将军府。
主人常年征战沙场,几乎没有什么人住,平时只有一些粗扫仆人,和一位老管家。
覃管家自小便在将军府当差,许是上了年纪,看着小主子从小就跟着老将军上场杀敌,一天福都还没享到,就被百姓们传成了煞星。如今已二十有七,别家男子这个年岁都已经儿女环绕了,他家将军还孑然一身。
这两天赐婚的圣旨一传到府中,他先是一喜,再一听是要娶赵夜阑时,直接吓晕过去了。
也不知将军是怎么想的,得到消息后竟然传信给他,让他好好主持府里的事务,静候归来。
不管这主子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总要做好分内之事才行,急忙命人重新修葺府院,这许久不住人的地方收拾起来也着实费神。
当下人告诉他赵夜阑来了的时候,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从梯子上摔下来。他拍拍裤腿,小跑到主厅,便看见那传言中无恶不作的权臣,乌发雪肤,松姿柳态,哪像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分明是跑错了地方的仙人吧?
“赵、赵大人?”覃管家错愕地看着他,“你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赵夜阑皱着眉头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覃管家顺着视线低头,发觉衣裳沾了些灰,忙拍了拍。
“别拍了。”赵夜阑抬手挥了挥,后退几步,与他隔些距离,环视一圈,“燕明庭呢?”
“赵大人是来找将军的?”覃管家纳罕,随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大人,这不符合规矩呀。”
“什么规矩?”
“拜堂之前,新人不能见面。”
“你在跟我说规矩?”赵夜阑微微眯起眼睛,见他瑟瑟发抖起来,才冷漠地错开眼,“将军府的事都是你在打理?”
“是的。”覃管家老实巴交地点头,“不过大人放心,等您过了门,账本这些自会交到您手上的。”
“我没兴趣。”赵夜阑给小高使了个眼色。
小高立马掏出一叠小册子,交给覃管家,“这些是我们家大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麻烦您给准备上。以防聘礼上出现一些大人不需要的东西,造成浪费,明日我们会将所需要的聘礼单子送过来,到时候你照着上面的去准备就成,也省去你的功夫。”
覃管家捏着那厚厚的册子,颤颤巍巍地打开扫了两眼,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愕然道:“这、这些......还只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
“自然。”小高笑眯眯地说,“聘礼更不能怠慢。”
“兹事体大,小人也做不了主啊。”覃管家哭丧着一张老脸,“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将军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走个形式就好了,毕竟将军府不是那么富裕......”
“燕明庭呢?”赵夜阑打断他的话,又问一遍,偏过头咳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比刚进门时还冷。
小高立马催促:“我们大人风寒本就没好,大老远赶过来,将军怎么还不出来见客?”
覃管家急忙解释说:“将军去和部下们喝酒了。大人你放心,等将军一回来,我马上就告诉他这件......”
话未说完,就见赵夜阑转身离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可不是个善茬,往后将军府可有得热闹了。
赵夜阑前脚刚走,燕明庭后脚就回来了。覃管家赶忙将这件事告知对方,燕明庭拿过那个册子,奇道:“他刚刚来过了?”
“是的,还说明日再派人送聘礼的单子呢。”
“聘礼?”燕明庭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忽然笑了笑,“那我撞见他们了。”
“是吗?见到面了?”
“没有,天太黑,他们没看见我。”
方才燕明庭走出巷子口,看见一顶轿子从将军府的方向走过来。
正纳闷时,轿子从他面前经过,起伏颠簸时,帘子荡开一角,借着轿内的烛光看见一截白皙的脖颈,随后听到一道略到恼怒的声音:“聘礼上再多加几颗玛瑙翡翠!他不是良驹多吗?再多要几匹来遛狗......咳。”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覃管家愁得不得了,一想到将军即将要娶这么个贪财之人,就想去老将军的牌位前磕头痛哭。
都说好人有好报,怎么燕府就一直人丁稀少,到现在竟还要落得个绝后的地步?
“覃叔,不用怕,这几天辛苦你了,好好歇着去吧。”燕明庭拍拍他的肩膀。
“那聘礼的事......”
“交给我来办。”
*
昨夜下了场雨,轿子还未到府,雨就跟豆子似的往地上砸,小高手忙脚乱地护着赵夜阑回府,还是淋了一身雨,即使泡了热水,第二日起来时还是有些头晕,只好遣人继续去告假。
在狱中让吏部尚书伏诛,又接连两日不去早朝,放眼整个朝堂,也就赵夜阑敢这般有恃无恐了。
屋子里一股药味,怎么驱都驱不散,总会有新的药往他五脏六腑里灌。
也不知道这副身体到底能撑多久,他喝过药,不想继续躺着,便靠坐在窗边,看天外的雨,将院里的花打的七零八碎。
有丫鬟撑着伞跑过去,想要把枝条扶起来,见状,赵夜阑喝止道:“别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