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说过方灵轻是她的朋友。
即使是适才留鸿信对着方灵轻出手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也只是一句“她是我认识的人”——“朋友”这个词很重,若非倾心相交或肝胆相照者,不能称之为友。危兰在江湖上的人缘很是不错,与她交好的人很多。
她的朋友很少。
所以她不置可否地沉默,等着方灵轻自己应付。
方灵轻想了想道:“我叫灵轻,可不是你们侠道盟的人。”
她不说姓,众人都只当她姓林或凌,纷纷叫她林姑娘。而她说她并非侠道盟中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江湖武林中的正道人士的确不是个个都加入了侠道盟,反正她既是危兰的朋友,总不会是恶人。
众人交谈一阵,危兰向留鸿信问道:“留四哥方才说,你是为了郁七公子而来?”
留鸿信道:“无言是我的朋友。”顿了顿,再喟然补上一句:“他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话一出,在场除方灵轻以外,无人不感到有些诧异。
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交朋友,必然得是志趣相投,至少在某一方面合得来。可众所周知,郁无言与留鸿信的性格,可谓是两个相反的极端。留鸿信性格素来温和,为人谦逊有礼,人称江湖三君子之一,且年纪轻轻已是侠道盟中负责人事交际的“鹿鸣堂”堂主,也是许多武林少女提起名字来都要脸红的对象。
这样一个人,他会和郁无言相交倒也不奇怪,可若要说郁无言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是他千里迢迢也要赶来祭拜一番的朋友?
那就实在令人疑惑。
危兰再次问道:“留四哥觉得,郁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黎明的料峭寒气已渐渐过去,日光愈亮也愈暖。
那日光映在留鸿信寂寥的眼眸中,他想了一会儿,道:“无言光明磊落,正直坦荡,天生一副热心肠,待人又极为真诚,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友。危师妹,这次苍堂主派你和我大哥来调查真相,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要为无言做一点事。”
他快要把所有的赞美之词都用在郁无言身上了。
众人越听越奇。
唯一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的,仍是站在一旁的方灵轻。
她负着手,带点探究意思的目光却是自始至终都放在危兰的身上。
危兰的眼前似是出现一团迷雾,而郁无言就站在这团雾中。
渐渐的,雾未散,雾中的人则变作了另一个。
——你又是怎样的人?
危兰侧首,一双清目正与方灵轻的明眸相对。
因留鸿信这次前来庐州的目的只是为了祭拜郁无言,众人当即领他往灵堂而去,打算在路上边走边说话。方灵轻身为危兰的“好友”,自是应该与他们同行。
今日是为郁无言治丧的第一天,想来只要是在庐州的、包括郁渊等高手在内的所有郁家人,都会待在那座灵堂。一旦在那个地方,有人得知了方灵轻的身份,她会遭遇怎样的围杀,可想而知。
而那么多高手,是她绝对敌不过的。
方灵轻略一踌躇,她这次前来郁家,纯粹是想早点将雪融膏交给了危兰,便想个办法带着手下们离开庐州。她仗着她轻身功夫巧妙,潜入郁府,避过郁渊等数名高手,倒是不怕郁家别的家伙,加起来都不够她打的,却不想留鸿信突然来到,发生这种变故。
若是不与他们同去,必会引起他们怀疑。
可若去了……她常常生活在危险中,她知道什么是危险。她将双手伸进自己的袖内,那里藏着她的暗器。
触感冰凉。
但能让她安心。
危兰走近她,压低了声音道:“郁家有谁是认识你的吗?”
方灵轻道:“没有。”
她自幼学武,少年时已开始持刃杀人,双手也算沾满了不少鲜血,可从来不曾与侠道联合盟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触,是以她在江湖中成名三载,侠道盟始终不知道她的姓名长相,甚至连她的性别年龄也是前不久才终于调查清楚。这一次,若非为了救常三步,她也绝不会破例。
因此现如今,整个侠道联合盟,认识她的。
唯有危兰。
危兰温声道:“那你便不必担心。你只须说与我相识,不会有人怀疑。”
方灵轻定定地看着她。
危兰倏然微微地笑了:“你要是怕了,你也可以现在走。我替你解释。”
方灵轻立刻道:“谁怕了?”她的右手离开袖中冰凉的暗器,在危兰如玉温润的脖颈上一拂,动作轻柔得就像危兰说话的声音,低声笑道:“我要是被发现了,就挟持兰姐姐你做人质,你怕不怕?”
危兰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