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陵回郯城一路五六百里,虽说有驿道,但这种官修的青石板路,总共才宽不过一丈左右,最多能并行两辆马车,加之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天,就变得泥泞不堪,行走起来十分缓慢。
掀开车帘,糜竺探出头,见后面的马车排起长队,赶车的下人怕冷,都裹紧衣服蜷缩在车轿里。
阿福穿着一身蓑衣,踩着踢踏的水声上前来,抹掉眉毛上的水线,说:“老爷!得再等等,后面一头畜生发春,摔坏了车轱辘,我正叫人加紧修理。”
糜竺点点头,叮嘱一句“别洒了酒水!”便重新缩了回来,暗骂那牲口,发哪门子春?明明秋雨连绵。
糜贞披着裘皮盘坐在车塌上,那雪一样的白狐皮毛绕了脖子长长一圈,捂得原本白皙的脸蛋通红。她递给兄长一碗姜汤,“哥哥若急着回家,不如先行,不过我看你呀,如何舍得这十余车琼汁玉酿!”
那是当然!
感叹不虚此行的同时,糜竺似乎也搞懂了臧洪那厮的心态,当初他不遗余力要怂恿自己吃下别家的酒方,听起来固然不错,但是他不懂!走商不是这样走的,鼠有鼠路,蛇有蛇道,人有人伦,各自为之,此乃天之道也。
即便是盗亦有道,何况清白之人乎!
糜家虽是商家,品行不比诗书之家差,自然也就看不起臧洪这类人,呸!还是世家子弟。
饮下热汤,一股温热自心底升腾,糜竺再无寒意,放下杯子说:“小妹这身打扮,白衣胜雪、眸如明月,简直绝佳,胜过凤冠霞帔!”糜竺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那老道人算过卦,总觉得自家妹子应该显贵无比。
糜贞白了他一眼,“哥哥心中痛快,可是要打趣小妹,想笑就笑呗!”
“哈哈!”
糜竺捻须大笑,再无顾忌,伸着手又要碗姜汤,仿佛这不是简单的汤汁,也变成了惹人醉的美酒。
谈判是一门艺术,而这种艺术正好为糜竺所专擅,甚至还没有全部发挥出来,事就已经成了!
糜竺不懂什么是专营权,只知道从今以后,这种烈酒在徐州只能自己出售,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代理,反正能卖就卖,卖不出去自己就不从广陵进货,如此看来,自己怎么也不会亏,何况刘诚不仅跟自己交易酒,还有茶。
“小妹!你说那刘公子是不是傻?”前倨后恭,那是第二次见面时,刘诚给自己的最大印象。
“哦?大哥为何有此疑问?”糜贞闪动着大眼睛望来。
“他让我把该付的钱都换成粮食、牲口,这不是傻,那是什么?”
糜家本来经商,低加买进粮食,再以市面的价格折算成钱交付,岂不是又会赚一次,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那刘公子想不到?
糜贞还没想透,就听糜竺又在感叹,“可惜了,马匹折价最高,但是能搞到牛羊马匹的张世平、苏双之流与我交际不多,否则……”
“那刘公子傻是不傻我不知道,不过哥哥傻才是真的!”糜贞掀开帘子,外面有人吆喝,车队要启程了,阿福又领头走到了最前面去。
“小妹此言何意?”
扭头回来,眼眉上已经起了一层水雾,糜贞哈口气,搓搓手说:“徐州太小,一旦哥哥尝到甜头,想要再拿下其它地方的专营权,恐怕……”
糜竺一拍大腿,“哎呀!糊涂啊!”既然是稳赚不赔,自己怎就不多揽下几州的专营,此时广陵已去大半,悔之晚矣。糜竺大好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
刘诚坐在和珅的床上,没有去敲床板,有藏私,估计和大人也早换地方了。捂着鼻子,和珅漆黑的床褥果真一股脚臭味儿。你很难明白,像和珅这种把头发梳得溜光,随时打扮得人五人六的人,居然能忍受这样肮脏恶劣的住宿环境,果然人不可貌相……
刘诚瓮声瓮气,“保叔,你说张世平、苏双两人,是不是傻?”
“啊?”
刚提到酒水要扩大生产的事儿,怎么说着说着,好好的,话锋一转又扯到那俩马贩身上,不过和珅同样深以为然,“少爷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傻啊!跟自家做的这笔生意一样,都傻!也不知道少爷如何打算的,败家……
和珅的眼神很幽怨,刘诚不管不顾,撑着下颚一下下敲着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