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日前朝上头事不多，个把时辰康熙便从前殿回来了。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天气不热遮阳的华盖便先收着，只左右小太监提着灯。

这灯不是用来照明的，不过是皇帝的体面。

等康熙回到梨香阁，御膳房的太监宫女们便要开始传膳了。

按照礼制，早膳至多八道。康熙没什么胃口，今儿只叫了六道。

等膳食传完，苏晗和妞妞掀开帘子踩着小碎步进去奉茶。

头先一道茶用来漱口，必得温热不可烫嘴。

妞妞进来前已然将茶壶里头温度控的刚好能入口，进了门先端着金盘打了个千儿。

“万岁爷吉祥。”

康熙被政事烦的眉头微蹙，手边鸡油黄的蜜蜡珠子被他搓的咔擦作响。

“平身。”

“奴才伺候万岁爷漱口。”

妞妞将瓷杯递到康熙手边，身子弯的平齐桌面。要做这个姿势实在困难，更何况还要求身段好看。

康熙觉得这声音耳熟，接过杯子扫过去。

“是你啊。”

瞧见桃花团子乌黑的发丝、鬓上粉嫩的团绒花，康熙心头烦闷方才散了些。

妞妞没等康熙叫她起身便站直了腰，展颜朗声笑道。“万岁爷还记得奴才？”

她一笑，这凌冽的冬日似乎一瞬春暖花开了。

“朕记性可不差。”康熙挑眉，微仰头漱口。

梁九功在一旁瞧着不由疑惑，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我的爷。

“那是，万岁爷能文能武，是满清第一巴图鲁。”

妞妞嘴巴甜，夸起人来一点不别扭。

康熙打小便是听这些话长大的，按理来说他早就听腻味了，可从这年画娃娃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这么舒坦呢？

他眯眼，将瓷杯随手搁到金盘上。瓷器同金子碰撞的声音在妞妞耳中听起来如同仙乐，她笑的更甜了。

这丫头，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高兴？

伺候完漱口，妞妞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苏晗这才端着正经的茶水走上来，还是同样的姿势递到康熙手边。

冬日里多半喝的甜茶，六安瓜片是常喝的。康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儿竟觉得茶不够甘甜。

他侧目扫了妞妞一眼，妞妞没察觉。

她一心瞧着手里头沉甸甸的盘子，双眼发光。宫里头用的金子果然纯，色泽上等，雕刻手艺也极好。盘着两条龙做把手，龙眼是拿帝王紫宝石嵌的，妞妞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她馋死了。

康熙也瞧出她馋，抬手叫她先将盘子搁下。

妞妞不解，恋恋不舍搁下纯金的茶盘。

“万岁爷，您吩咐。”

“你给朕布菜。”

康熙以为的馋跟妞妞的馋可不是一个玩意。满桌上摆着的所谓佳肴，在妞妞眼里都一样。

她拿过缠银象牙筷，心中有几分忐忑。在宫里头布菜的都是太监，她哪学过呢，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不是？

妞妞咬唇，不知道康熙要吃什么，颤颤巍巍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递到康熙碗里。

她运气好，这道菜正是康熙爱吃的。

康熙满意吃下，一双眼又去瞧妞妞。

妞妞抿唇，十分艰难的思索还要再夹什么。她依稀记得给主子夹菜要看主子的脸色，然当她迎面望过去时，康熙那双黝黑的眸子正盯着她呢。

四目相对，妞妞勉强扬唇，心里头却嘀咕，怎么个意思这位爷还要吃貔貅不成？

“再捡筷子笋丝。”

康熙瞧出妞妞的为难，他将身子往椅背上一倒，辫子来回晃荡下头系着的翠玉坠子叮当两声。

那坠子可是上好的贡榜翡翠，晴水底子微微泛着蓝光。妞妞瞧一眼便挪不开，暗自又咽了下口水，适才将笋丝递到康熙碟子里。

就这么着康熙说什么妞妞给什么，一溜伺候下来妞妞倒是累的够呛，一双眼更是将康熙身上的好东西全给瞧完了。

碧玉坠子都是小的，怀上挂着那个巴掌大的无事牌可是金镶玉，大拇指上带着的是祖母绿大扳指。腰间更是不得了，满满当当的金玉不提，眼珠般大小的东海珍珠竟足有十来颗。

个个价值连城，妞妞看完心里头回味，就连口水都是酸的。

“你伺候的极好。”

康熙拿宁绸帕子擦干净嘴，苏晗复又上前捧上茶。

妞妞见康熙心情好，心里头实在忍不住，“伺候万岁爷是奴才的本分，见万岁爷高兴奴才也跟着高兴，不过倘若万岁爷能给奴才些彩头，那奴才真真要感激不尽了。”

她也是料到康熙是年轻小伙子，不轻易生气，又爱听俏皮话。

否则再给十个胆子，妞妞也不敢这么急赤白脸的要赏赐啊。

康熙果真没生气，反而乐的笑了两声。

“梁九功你瞧瞧，像你亲闺女一样。”

可巧从前康熙还是阿哥的时候，梁九功也爱找他讨赏。

梁九功跟着乐呵的笑，“爷抬举，奴才哪有这样好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