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变得非常沉重,如有实质地压在肩头。
助理郑非碌看见江弃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随即,啪的一声,平板被扔到他面前。
郑非碌下意识往后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钻入毛孔,精神上的压力陡然罩住他。
他浑身震颤,腿都吓软了。
“江、江总……”
“航班改签,我今晚回去。”
“可……这个时间回去是不是太赶了?”
助理牙关打着颤,想不明白一贯随和沉稳的老板,怎么突然情绪起伏这么大,试探地说了句,
“江总,这事儿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复杂,我会着手安排继续调查,您不用亲自——”
“去订机票,”江弃似乎在克制着一种将发欲发的暴戾,只呼吸沉重道,
“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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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弃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乏味无趣的人。
他在任何场合都格格不入,和世界的热闹全然不相容。
只因有幸发迹起来,人家才说他是孤傲清高。换成别人,就该得到类似“不合群”“冷漠”“很难相处”这样的评价。
江弃认为他没什么值得被关注被喜欢的。
就连公司发展至今,他也认为是一种与他无关的侥幸。
一旦有人冲他说:“江弃,我超级崇拜你。”
他就会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因为那种毫无来由的热切与好意,会令他回想起很多年以前,有另一个人,用一种看星星月亮一般温柔珍惜的眼神望着他,说:
“江弃,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江弃十年前就被骗过。
骗他的人害得他很惨,让他坠入美梦的瞬间又深陷地狱。
有那么一段日子,江弃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好运气被人爱到骨子里。
他感动着,虔诚地捧起那份爱,还没尝到滋味,就摔了个粉身碎骨。
于是他明白,所有被修饰到极致的热爱,都是一种做戏。
一旦他相信,并十倍百倍投入其中时,他就注定在感情中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江弃以经验之谈作为防身原则,此后活得明明白白。
接受自己不用爱人也不必被爱的结果,生活就变得异常顺遂。
江弃以为这种生活会维持到他两腿一蹬眼睛一闭的那天。
直到燕也然的突然出现。
消失了十年的骗子,带着那样坦然的笑,和他打招呼。
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宿怨未了,好像他们曾经毫无瓜葛。
燕也然的再次出现像是往结了冰的湖面砸下去一块上千度的滚烫烙铁。
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弃小心翼翼铺陈了十年的冰面碎了个彻彻底底。
他避让,想让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后,再去算这笔陈年旧账。
但那封检举信,是往大火里浇了油。
烧得他不得不立刻去抢救自己将要坍塌的过去。
也是那一刻,江弃意识到——
他在十年前输得一败涂地的事情,到了十年后,也没有赢的机会。
凌晨一点,江弃走出机场。
市里的夜晚比他出差的城市要冷上几度。
郑非碌在旁边打了个喷嚏,找到来接他们的车以后,给江弃引路。
江弃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他很少在下班时间抓着员工干活,但今天他破了好多例。
HR把调查到的燕也然的住址发给他,还细心提醒道:
【江总,那段路在修建,有一公里多车开不进去,要不我帮您联系他,让他自己去找您,或者明天我去见他也行。】
HR和助理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江弃是为了公司形象,才亲自出马。
虽然他们不理解江弃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但作为员工还是想在这个时候为老板分担一下,或至少表个态露露脸。
江弃的回复很简单:【不必。】
他不需要跟他们解释。
一个小时后,司机把车开到修路的地段后,为难地望着江弃。
谁知后座的江弃直接开了车门,只扔下一句:“今天辛苦了,你们回家吧。”
一公里,不算很长,但走起来也花了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