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凉爽,陶然阁正是下午生意正旺的时候,廊环中间的台子上一白发乐师席地而坐,风流潇洒的拨弄腿上的古琴,琴音苍茫高雅,绵远悠长。
四周雅客或闭目赏乐或低声仪事。
墨君泽走进三楼唯一的一间雅室内,季舒云刚泡好一壶热茶。
墨君泽见到他脚下顿了下。
虽这一世两人才见过不久,但在墨君泽而言,却是已经历了生死,隔了前世今生了。
这人和自己虽然只是利益相连的盟友,却也是难得能与之多说点话的人。
上一世,北戎军攻入鹤都前,季舒云曾来找过他,劝他一起逃,但是他选择了留下,季舒云又央求舒熠和他走,可舒熠也没走。
也不知他最后逃出去没有。
季舒云见墨君泽在对面坐下,顺手给他斟了杯茶,抬头见他眼神一愣。
跟着他嘴角一弯,撑在桌上,伸出手指勾起墨君泽的下巴,不正经道:“怎得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几日不见小美人就想我了?”
墨君泽:“……”
好吧,缅怀什么前世,什么肝胆相照,呸,这种人上一世就该被北戎军抓去凌迟。
墨君泽侧头避开他的手指,抿了口茶才道:“说正事,工坊那边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四间工坊啊,可真是心疼死我了,”季舒云满脸惋惜,“当初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
墨君泽没理他的哀嚎,扫了眼旁边的银丝炭火炉,有点担忧:“今年这么早就起炭了?你是不是平日花天酒地太过……”他把季舒云上下看了一遍,“身体不行了?”
“……”
季舒云顿时气结,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声讨:“你心里对自己的身体就没点儿数吗?天气一冷就生病的人难道是我?”
“小舒熠说了,你这两日又病了,状态很不好,我如果没伺候好让你病情加重了,他就抹了我的脖子!”
墨君泽:“……”
季舒云愤恨的咬了口茶点,有点郁闷:“真不知道那小子为啥对你这么尽心尽力,当初明明是我……”
他想到什么又蓦然闭口,只往门口那边看过去一眼。
“……我没有生病。”墨君泽轻叹口气。
季舒云怏怏的瞥他一眼:“就这么个破身体还去争皇位,我怕你皇位还没争到,嘎嘣一下自己先病死了。”
“……”
墨君泽无奈的笑:“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季舒云翻个白眼:“我盼你长命百岁,带我荣华富贵呢。”
“又不是什么大病,偶感风寒罢了。”墨君泽看着茶杯中倒影,低声道,“放心,我会活到最后的。”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即转口。
“工坊没了就算了,把这条线掐了,在鹤都做这个虽然收利大,但确实风险太高,去附近的郡县重新起条线。另外,把剩下的桩子再排查一遍,别再出纰漏了。”
季舒云点头,又感叹一句:“说起来这太子也真有点本事,我们藏的这么深都差点让他挖出来,要不是你抹的果断,这次怕是我和你都会搭出去。”
“别小看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敢做,自然是有点本事的。”墨君泽垂眸哂笑。
“嗯?什么事?”
墨君泽不愿多说,换了话头:“钓的鱼如何了?”
季舒云伸个懒腰往后靠着,一副纨绔样:“上钩了,跑不了。那个老家伙胃口还挺大。”
墨君泽还是提醒了一句:“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涉及到桑弥花,若是出了纰漏我也保不住你。”
季舒云端的一副懒散堕落的样子,随意的摆了摆手。
“放心吧,扯不到我,我根本没出面,不过使了些手段让他们双方搭上线罢了,全鹤都谁不知道我只是季家那个游手好闲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二少。”
随后又倾身向前小声说:“工部迟早是你的。”
墨君泽知他有分寸,便不再多言。
两人喝了会茶,季舒云又想起:“对了,我听说那个东丹来的王子要住进辰王府?”
墨君泽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季舒云趴在桌上手撑着头,又开始不正经:“我们家小美人就是好看,一来就将那东丹的王子迷的七荤八素的。”
墨君泽摇头,低笑着说:“没准是为了来就近杀我的。”
“无冤无仇,别人杀你干嘛?”季舒云无语的瞅他一眼。
墨君泽没说话,抬手慢条斯理的给茶壶换了新茶,添了沸水,待茶香缓缓飘出再滤入公道杯,给季舒云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然后才不咸不淡的开口。
“东丹的人,谁不想我死?”
季舒云正欲端茶,闻言手一顿,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承安二十五年秋末,也就是五年前,北境军统帅——靖宁候宋淮伙同前太子谋逆,最终前太子被废,在牢中畏罪自杀,靖宁候被削其爵位,宋氏一族满门抄斩。
靖宁候曾带兵相助东丹抵御外敌,宋小将军更是千里奇袭闯入敌营,直接取了敌将首级,解了东丹的危难,被整个东丹视为英雄。
谋逆一案传到东丹时,整个宋家已被砍到只剩一个出逃在外的长子宋璟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