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拘束锁拿,古怪汉子自己瑟缩乖顺的跪在一旁听二人对话,大气不敢出。
等同门二人交流完转向他,他雄健的身形一抖,连连磕头,语气惊恐,声音却如婉转娇啼:“不知是真君门下弟子,冒犯了上人,惊扰到真君法驾,罪该万死!拜求真君饶命,上人恕罪!”
不得不说,这音色,哪怕惊恐求饶也还是怪好听的……
阿蒲没忍住,问出声来:“你到底男的女的?”
古怪汉子身形一顿,垂头朝她拜下去,娇柔的语调里满是压抑的痛楚。
“蒙上人垂问,我本是女儿身,宗门一夜天塌,死伤殆尽,仅余我一人懵懂存活,为了暗中探查灭宗凶徒报仇,我便去黑市买了塑形丹改头换面......没成想买到毒丹,醒来就变成了这副腌臜样子,有辱门楣,也污了上人眼睛。”
黄衫女子若有所思,“近百年来无故坍毁的宗门有三家,各派联合查探,皆言无人生还,你是哪一家的?”
古怪汉…女子把头埋得更低了,“真君垂怜,小人现在这幅样子,实不敢说出名字辱及师门,只给自己另取了名号---无颜子。”
黄衫女子淡淡点头,也不多问,只见凭空出现一道红色光鞭,将地上跪着的人抽了两鞭后绑缚起来。
瞧着只是轻飘飘的两鞭子,这人却额头青筋鼓起,痛苦难当,跪在那里直发抖,面上冷汗把脂粉都渗花了。
继而从她怀里飞出一个精美的锦囊,绳口自动拉开,浮出一块青色的矿石。矿石迎风变大,旋即缩小被黄衫女子收入袖中。
“铜雀台擅炼器,十五年前一夜塌陷,掌教及长老惨死,阖宗活埋无人生还。此门中弟子按修为得长辈赐玄矿,乌青重铁是掌门亲传才有的珍稀玄矿,你起了恶念欲害我后辈,我收走此物可有不服?”
怪人双手缚在身后只顾磕头不言,面上妆容花掉,显出底下的古铜肤色,看起来格外滑稽。
“恶念能以此物相抵,但你逼得我后辈抱必死之心从空中跳下,你的命可抵不得她的命。”
怪人把头磕破渗出血来,可修行人体质特殊,额头一边愈合一边再被磕破,“她”哀声切切:“求真君恕我一命,小女子身负血海深仇,阖宗万余人命皆系于我一人身上,实不敢死!待小人报得大仇,即刻便找上仙山,自绝于上人眼前!”
阿蒲一路看下来,有些摸清自家这前辈的性子了。她不拘小节,但也是非分明;不仗势欺人,也不容冒犯;不溺爱晚辈,却也护短怜幼。
女孩开口:“你宗门倾颓,听你先前说法,想拜入驭兽门?”
怪人苦笑:“我如今这个样子,女魂男身,不阴不阳的五行难修,哪派愿收留我?铜雀台精于炼器,不擅斗法,我只能先找一家愿意收留我的宗门精研法术,再图寻仇雪恨。
听闻驭兽门有长老开出条件,可用珍奇异兽换师徒名分,我四处查探,看见小上人坐骑这才起了歪念。”
阿蒲转向自家长辈:“前辈,她虽有错,可我毕竟无事,就这么杀了也不大好,何况她是一方门派存留下来的唯一香火,死了可就真的一脉断绝了。要不,就给她个禁锢?以后若不悔改继续作恶,您心神一动就可取她性命。”
林璞在莽山长大,伶俐聪慧,善察人心。她没有血亲缘分,就把一腔热血依恋都寄托在对她好的祭婆婆身上。
现在又有了个师门,好坏不论,至少黄衫长辈是爱护她救过她命的。她最是受不得人家对她好,谁对她好,她就想掏心掏肺地还回去。
现在前辈的原则分明,要罚伤害她的怪人。但怪人的来路也很清明,同道宗门死伤殆尽,只存这一根独苗苗,前辈欲下手又心存不忍。
那她这个当事人干脆自己拿主意,一命寄存,不杀留着,且待后观。
黄衫女子活了几千年,世海沉浮,饱阅人心,怎能看不出她一个小丫头想的什么?心里暗自又点头高看了她一眼。
回首对着绑缚跪在地上的人问道:“如何?”
怪人大喜,直起上身,雄壮身形里依稀还有那么点娉婷婉约的韵味,看起来越发怪异:“无颜子谢过真君,谢过上人!”
“不必谢我,她是她,我是我,她既愿留你一命,我便罚你在她身边做个伴随,名为伴随,实则主仆。”
无颜子眼眶感激含泪。
论起来,黄衫女子声名鹊起时,铜雀台的祖师还没开宗立派,她跟在小上人身边做个仆从一点也不丢人。
但铜雀台满门死绝仅留下她一个,她就代表了师门最后的颜面,让她去为仆为役是万万不行的。
但现在能以伴随的名义进入天宗,算是天宗的记名弟子,好歹有个容身之处。自从她变成这个鬼样子以后,就再也没感受过这样的善意了。
泪水把脸上的脂粉糊得乱七八糟,阳刚男儿捏着手帕感动,娇声哭泣拭泪,饶是见多识广的真君高人也受不了这一套。
黄衫女子嘴角抽了抽,一袖子把他拂到一边。
“我这道分/身快散了,禁制的事情需本体来做,还是让这只大猫带着你们,走吧。”话音刚落,黄衫女子化为一道红光纵向远方。
依旧是少女坐在巨虎背颈处抓稳毛发,老虎大跨步纵跃跨过山河奔跑,只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一个穿紧身红衣的汉子在老虎边上飞行相随。
“无颜子姐姐,我刚从大莽山出来不久,你给我讲讲修行界的事情吧。”
“我如今这个样子,当不得上人这般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