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下的愈发的大了起来,统一兵甲轻衣的兵爷们冒着大雨进进出出,搬抬着箱箱行李装车。
此番一来二去的动静,闹腾着实不小,因此惊扰了昨夜因为雨势宿在庙中的过路人,三三两两的人聚在廊下,探头对着这端张望起来。
傅椋刚拐过了个弯,不远处就有瞧热闹的人对她恭敬行礼,然后对着身旁人道:“你看,那位便是傅娘娘了。”
只见不远处走来的那位美人虽身着一身素白衣裙,鬓发上也只斜斜插着一只简朴的木雕梅花簪,但她肤白如隆冬皓雪,眉弯若柳叶翩翩。
一双含情温婉的凤凰目,态生三分慵懒,举手抬足间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高贵风雅。
傅椋向来对自己容貌万分自信,闻此言语,遂抬起头端着温婉架子,对那端路人微微一笑,引来抽气声无数。
站在庙门处,青色官袍的大人见她此举,面上流露无奈一抹悠悠笑意,他双手拱起,对着行了一个大礼。
“臣,安修竹,恭迎娘娘圣安。”
安修竹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下有些百感交集。
一别三年,眼前之人退去了华丽衣袍,眸底较之当年少了张扬肆意,却多生了几分慵懒,这一身素衣红氅虽不似华裙高贵,但却如雪中立了支红梅,傲而动人。
当年恭安王叛国,身为其义妹的瑄宜皇后遭牵,被遣于静安守皇陵,这一守就是三年,太后免不了心疼膝下小辈,这才借着寿诞之名,下旨令傅椋回京省亲。
只是……
“安大人,你我间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了,如今怎么生份起来了?”
安修竹闻此言,面露惊恐,左右环顾一望,十分仓惶摆手苦笑。
“娘娘还请慎言,微臣可不想陪苏大人一道,去闵南治水。”
傅椋闻言微微一怔,十分纳闷。
“苏衍何时去闽南了?我今年年初时分明还曾是见过他的。”
安修竹轻咳一声,压低嗓音。
“去年年末,苏大人奏了道关于闵南水患如何修渠的折子,这事本是不用他一位尚书亲自去的,但……”
他顿了顿,看着傅椋的目光有几分畏惧。
“年初时,你忘了你当着陛下的面,夸了几句苏大人蒸糕做的十分好吃,陛下回宫后琢磨了几日,便兴致勃勃的给你送了一盒,信中写道是御厨做的,你可还记得你当时回了些什么?”
傅椋遭这目光看的一愣,拧眉思索片刻,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她瞥着安修竹的神色,压低声音几分试探。
“我……好像是说那玩意儿是哪个厨子做的猪食?还江他挑人的眼光越发的差了……嘶……这糕莫不是……”
安修竹神色十分悲痛的点了点头。
傅椋长叹一声:“倒是我对不起苏衍了。”
安修竹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后退两步,警惕道:“你知晓就好,所以为了微臣能长命百岁,还是请娘娘远离微臣一丈为好。”
傅椋:……
她嘴角一抽,转身走上了为她备好的,距离某大人车架,足足有三架马车之遥的车上。
一进车中,大丫头就把窗帘给掀开一道缝,任带着雨中泥土清香的风吹进车厢,片刻后傅椋整个人都心旷神怡了起来。
随着一声嘹亮马哨音,马车在路面上缓缓行驶起来。
“主子,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打算?莫不是真的只是去参加太后的寿诞?”
傅椋闻言缓缓睁开眼,面上柳眉轻轻一扬:“非也,你去将我收着的那个木盒子给我拿过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厢上,像是曲磅礴恢弘的金鼓奏乐。
马车轮滚过路边灌满水的泥泞洼坑,车厢微微一晃,白诺稳住身子,将一方小巧的,由玄布包裹,不过巴掌大的墨色木盒递到傅椋手边。
这是一只由上好黑檀木制成的盒子,就光是这么点水火不侵的木头料子,就花去了傅椋当年离京时所带差不多一半的身家。
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过木盒不平的表面,在浓郁墨色的映衬下更显那指结精致,白皙的如同上好羊脂玉所雕一般。
“主子……”白诺看着那盒子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吧?”
傅椋微微一笑,眉目间尽是怀念。她毫不避讳的,手指在盒子几处上各点弄了几下,内里机栝转动,盒盖缓缓抽开。
数支金色尾翎羽层层相叠,精致长凤仰颈展翅,翅翼上缀满各色耀目玉石珍珠,凤嘴叼坠有红色明珠璀璨夺目,傅椋眸底映了灼灼流光。
这竟然是一只凤钗!
白诺看着凤钗猛的瞪圆了眼,她结结巴巴道:“主……主子,这……这不是……”
凡盛朝为后者,当赐佩以纯金底,上镶珍珠、火琉、玛瑙等珠玉制成凤钗一副。
傅椋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下她话中含义,盒中的这枚凤钗,正是当年她为后时,穆商言所赐下的那副其中之一,但她想让白诺看到,并不是这个,而是……
她将凤钗取出搁在一旁桌上,露出下面一沓子,写有字迹的厚厚藏金宣纸。
这种宣纸藏金谓之金箔,而这金箔宣纸,普天之下却也只有皇室才用的得。
最上头的一张上,金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句:你莫要胡缠,我赐件水白琉璃给你赔罪可行?
落款是天嘉二十一年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