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钰眼皮耷拉着坐在马车里,头上仿佛顶了一片乌云。
桦安在前面驾车,时不时用余光关注着唐钰。
“少爷?”
唐钰蔫蔫地抬起头,“桦安,哥哥。”
“少爷,您肚子饿了吧,小的带您买好吃的去。”桦安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
唐钰刚想说不用了,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虽然意识上没胃口,但身体很诚实。
他没吃早饭就出门,以前还没什么,但是这半个月呆在皇宫里,每餐都极尽精细,胃早被养娇了。
桦安笑了笑,“那我们就去天然居,看一看有没有少爷爱吃的,驾——”
今日街上十分热闹。
戏班子唱流水戏,还有沿街变戏法的、表演杂耍的,过年又逢农闲,人来人往各个都喜气洋洋。
天然居作为雍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街心,更是热闹非凡。
桦安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四层的重檐六角高楼前,立马就有伙计殷勤地从里面出来牵马。
桦安递过马绳,转头恭敬地扶着唐钰下马车。
唐钰一出来,立马被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吸引住了,嘴里下意识发出小小的感叹。
“好多人!”
“是啊,今日是正旦日,一年里最热闹的便是这几天了。”
桦安递给唐钰一截衣角,“少爷牵着小的,一会儿进去人太多,不要挤散了。”
唐钰乖巧地抓住那一截衣角,跟着桦安往里走。
刚进门,那坐堂伙计便眼睛一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哟!安爷,今日也来定席面么?”
坐堂的伙计一双老眼又尖又亮,脑子里记着熟客,雍京达官贵人家的心腹一个个都认得明明白白的。
这个桦安他熟,是唐府老爷的心腹,来这儿定过几次席面,动辄上千两的手笔。
桦安道:“今日不定席面,我陪我家少爷来买些吃食。”说罢他侧身让出些位置。
伙计只见一个美貌的少年正好奇地盯着他,之所以说是美貌,是因为什么丰神俊秀、眉目如画都不足以来形容他,总之就是惹眼,额……除了发髻有点儿乱。不过看贵人年纪尚小,应当是跑哪儿疯玩弄的。
伙计赶忙朝唐钰行了一礼,谁知唐钰见状,也学着伙计的样子还了一礼。
伙计微愣,心想这小少爷可真客气,于是腰压得更低,加深这一礼。
唐钰也跟着加深这一礼。
伙计:怎么回事?
一旁的桦安硬生生憋住笑,忙把唐钰扶起来,“好了少爷,不必拜了,随小的上去看看吧。”
“哦。”唐钰哪里知晓什么地位尊卑之差,只记得娘亲教过他,别人朝自己行礼,自己也要以礼相待。
两人来到楼上。
楼上的人要比一楼少一些,但每个人的穿着却要华贵许多。
伙计奉上菜单,唐钰不知道怎么点菜,桦安替他点了,都是唐钰爱吃的。
菜吃的差不多时,桦安又让唐钰挑了几样点心。
天然居生意做得太大,已经到了垄断的地步,分号开到大江南北,各地一些做小买卖的点心铺子也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天然居各式点心的品种极其丰富。
唐钰每样点心都尝了尝,一旦吃到喜欢的反而不愿意多吃了。
“少爷怎么不吃?”桦安担心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唐钰摇头,支吾道:“我想留,给高燚,明天带给,高燚吃。”
桦安错愕,随后轻声劝说:“不必如此,少爷,您只管拣自己喜欢的吃。”
然而唐钰还是摇头,他有时候很听话,有时候又很倔,总是有自己的坚持。
桦安无奈,只好叫人打包起来。
他观唐钰似是又在想陛下的事,便带着唐钰出了酒楼,好好在街上逛一逛,散散心事。
果然,唐钰的脸色很快由阴转晴。
他没怎么出来玩过,对很多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一个新鲜的小玩意就可以让他惊喜好久。
但是无论他多么好奇,都很有规矩的不拿手去碰,最多只是围在边上转来转去。
桦安见他目光在什么物件上停留得长一些,转头就买来给他,好不容易把人哄高兴了,终于默默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桦安载着唐钰在前面赶车。
车厢里堆放着大包小包,唐钰满足地坐在一堆包裹中间,兴奋劲儿尚未褪去。
他边盘点包裹边嘀嘀咕咕道:“这个给,爹爹的,这个,给高燚……”
桦安感觉有什么在戳他的后腰,余光瞥去,发现唐钰正把一个油纸包递过来。
桦南惊讶:“给我的?”
“嗯。”唐钰一脸真诚,“谢谢你,陪我。”
桦南莫名触动,“小的多谢少爷赏。”
马车快到唐府门口时,不远处一个穿华服的少年闪了出来。
“桦安!”他叉腰站在路中间,大吼大叫,“你个狗奴才,把小爷的马车弄哪去了!”
“吁——”桦安眼疾手快地勒住马绳,看清了眼前之人,“十二少爷。”
唐殷跨步上前,眼珠子一转,扬起下巴恶声质问桦安:“你去哪了?车里是谁?”
桦安下车行礼,“小的带唐钰少爷出去买了些东西。”
“什么?!”唐殷瞪眼,一把推开他掀起车帘,冷不丁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上。
唐殷扫视车厢里的东西,不禁怒火中烧。
他今天被他娘拉去庙里上香,误了时辰,流觞宴迟到了。
迟到要罚吟诗作赋,他本就是去和宴会上请的花魁娘子玩的,诗赋自然一首不会,可想而知被嘲笑了一通,颜面尽失,一气之下就提前回来了。
回来后他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地去了唐钰的院子找那傻子撒气,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呵,他说怎么没人呢,原来是私自偷跑出去了。
凭什么他被娘骂,被人嘲笑,而这个傻子却跑出去逍遥快活?!
唐殷不顾唐钰的挣扎,把人拽下车,“你还敢跑出去?你还敢坐马车,花府里的钱?你给我下来!”
他娘跟府里明确吩咐过,不许这个傻子出去丢唐府的脸,这个桦安胆肥了,竟敢带傻子招摇过市!
唐殷一脸狰狞地去扯唐钰的头发。
桦安及时出手阻拦,“十二少爷,您这样恐怕不合礼数。”
“礼数?”唐殷最厌恶别人说教他,更不要说对方还是个下人。
他目光移到被桦安钳制住的手臂,试图挣脱却纹丝不动,不禁暗暗心惊这狗奴才的力气竟这么大。
但他面上反而更加嚣张,嘲讽道:“你一个奴才胆敢以下犯上,别以为我爹看重你就能越到主子头上了!”
的确,桦安就算再受重用,终究也只是个下人,但他不可能看着唐钰少爷被欺辱,不然主上是不会饶恕他的。
“十二少爷,您要是非要处置唐钰少爷,那就请等老爷回来定夺吧。”他默默松开了手,但是眼神冷冽,身形依旧挡在唐殷面前。
唐殷见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作对,倏地火冒三丈,忽的一脚踢在桦安的膝弯,想逼他跪在自己面前。
桦安被这一脚踹得皱了皱眉,身体却岿然不动。
唐殷不信邪,连着又是两脚。
少年人虽未习过武,但日日好吃好喝供着,一身蛮力可不小,这几脚下去也足以叫一个成年男人吃痛。
桦安直挺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