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殊小心揣摩着姐姐的心思,轻手轻脚挨着坐下,试探地开口:“姐姐?”
惴惴不安等了许久,也没听着回应,再抬头,只见清懿闭目假寐,唇角紧抿。
完蛋,这是真恼了。
清殊垂眉耷眼,又蹭了过去,拽着清懿的袖子摇,拉长声音道,“姐──姐──”
等了一会儿,仍没动静。
故技重施,“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不疼你的心肝儿了吗!我还是你的宝贝儿吗!”
这回清懿眼睛睁开了,瞥了她一眼,却不开口。
清殊见有戏,立刻歪缠了上去,扭股糖似的环住清懿的腰,头也往怀里蹭,嚷嚷道,“你生我气,打我骂我都好,怎的还不理人呢!我一贯是个愚钝的,我又不如姐姐聪明,有甚么不妥当的也不能及时发觉,少不得要姐姐提点。姐姐这是不耐烦了嘛!姐姐这是不爱我了吗!”
“我就知道!你原先跟前儿就我一个妹妹也罢了,现下多了这许多,你便嫌我不好了!呜呜呜我真可怜,我这就改了姓去,不与你做妹妹,以后就当你的丫头,还望姑娘发发善心,不赶我出门去才好呜呜呜。”
怀里小人儿一阵嚎啕,虽知她是满嘴胡咧咧在装哭,清懿到底狠不下心,还是着了她的道。
“好了,你打住。这一套都演了八百回了,比外祖母点的阳春班四郎探母那出戏还多!”她似嗔似怒瞪了妹妹一眼,丢了张帕子与她擦脸。
一听这话,清殊猛地抬头,扬着一张笑脸,哪有半点泪痕,“姐姐不气了?那我可比阳春班小杜鹃唱得好,才嚎两句就把你哄好了!”
清懿即便再想绷着脸,这下也难正色起来。清殊又惯会见风使舵,连吹带哄说了不少趣事,又把清懿逗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见气氛好了,清殊也不再插科打诨,转而认真道:“姐姐不会无缘无故恼我,你只管同我说便是,我又不是个说不通道理的小孩子。”
原本已经打消了念头的清懿倒是一愣,定定看了清殊片刻,瞧她眼神平静,是一副要认真沟通的模样,她也就摆出了同等的态度。
听着外头有规律的马蹄声,清懿沉默许久,闭上双眼又睁开,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良久,她才抬头定定看着清殊,叹了一口气道,“我并非全然是恼你,我也恼我自己。”
“原先我总当你是孩子,不愿同你说乌七八糟的事,可如今你越发懂事,又要在这遍地心眼子的京里过活……”清懿垂眸,轻声道,“若一味按我私心,我宁可叫你这辈子也不学这些弯弯绕绕。可我总得为你将来打算,我在一日,便能看顾你一日。倘或我不在……”
清殊立刻叱道:“姐姐不许胡说!快呸三声,坏话就不灵了!”说罢她率先呸了三声,要将这不吉利驱赶走。
清懿神情柔和,轻笑道:“傻姑娘,我是说,倘或我能力有限,看顾不到你,你总要有几分心眼子应对旁人。”
清殊撅着嘴,不服气,“我机灵着呢,姐姐又不是不知?”
“哦?是吗?”提到这个,清懿的笑容缓了几分,颇为认真道,“那我便点出你的错来,让你知晓今日之事的凶险。”
清殊一愣,“凶险?是说我为二姐姐出头之事?”
清懿点头,“还算聪明。”
“不过,你却又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清懿话锋一转,皱眉道,“我不许你出头,自有我的道理。我便将这道理掰碎了说与你听。”
“你乍一听窃玉之罪只觉屈辱,一是你见不得清兰这柔弱女子受罪,二是你怕带累全家女孩儿的名声。因此恨不得立刻助清兰洗刷冤屈。况且项家女那错漏百出的说辞,明摆着栽赃,以你伶牙俐齿,还不是三言两语驳回去?你是这样想的不曾?”
清殊眼睛发直,“字字句句戳中我心事。”
清懿点了点,接着道,“你一向聪明,既有违背我的意思替人出头的打算,便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你想过,你们都是小孩子争吵,真闹到了大人层面,大人也抹不开脸同你们计较,便是暗暗叫项家女吃点亏,她那丞相爹也不会自降身份找上门来,是这样想不曾?”
“是。”清殊这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与真小孩们处久了,清殊耍小聪明的本事自然超群,略蠢笨些的大人也瞧不出来,此刻却觉得自个儿在姐姐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所以,我这样做何错之有?事情确然如我想的这般结果呀。”清殊抓抓头上两个小包,不解道,“我既让兰姐姐洗刷冤屈,又叫那小蹄子吃个闷亏。她即便回家告状,难不成她爹娘那么大年纪还不懂道理,甘愿颠倒黑白也要帮女儿出头?”
清懿摇头,淡淡道:“你这是把自己的胜算安在旁人身上,那我坦白告诉你,她爹娘就是颠倒黑白也要帮亲女儿的人。”
“?”清殊不可置信抬头,“此话当真?!他们一家这么不要脸?!”
音量一时没控制好,清懿暗瞪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
“若我未推算错,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天,项家要找咱们麻烦了。”
她语气淡然平静,眼神却难得沉重,琥珀色的瞳孔里沉淀着往事的痕迹。
项家,权势滔天,蛮横霸道。这一家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世,他家大女儿项连伊,便是袁兆的正妻。
清懿为妾,却先她两年进门,遭她暗恨许久。
平日里姐妹相称,和睦十数载。实则笑里藏刀,清懿有好几次险些死在她手里。
原想这辈子不招惹袁兆,也就能远离这女人,却没想到在这里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