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年,独孤遥怀孕,定国公病死,乌雅公主回到了王都。
乌雅公主。
她像一把锋利而淬了毒的尖刀,不留情面地狠狠划开独孤遥看似平静的生活,把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独孤遥至今还记得那天,天气很阴沉,成片的铅色乌云压在大都上空,让人喘不过气。皇后在宫里摆宴,贵族女眷都要参加。
那时候东边不稳定,封疆忙于公务,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府。独孤遥闷得无聊,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收下了帖子。
到了皇宫她才知道,乌雅公主也来了。
不得不承认,乌雅公主是天生的美人。她的五官张扬大气,丹唇秾艳,熠熠夺目。
乌雅公主怀着定国公的遗腹子,月份已经很大。独孤遥对她敬而远之,却还是一个不防,被她抓住了手腕。
她笑眼弯弯:“妹妹,我听说,那边的牡丹开得很漂亮,一道去看看?”
独孤遥下意识要拒绝:“我……”
“昭德公主,随乌雅过去吧。”这时,皇后开口了,笑得很温柔,声音也是从容的,“你们之间也有些许误会,若是能趁这次解开,再好不过。”
她一直唤独孤遥在舜国的封号,“昭德公主”,仿佛在无声提醒着独孤遥,她只是一个和亲送来的礼物而已。
乌雅公主微微提了声音:“妹妹该不是还在怨我父王,当年那场误会吧?”
她的声调拿捏得恰到好处,话音方落,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独孤遥被噎住了,“我……”
还未说完,乌雅公主已经拉着她,往水榭深处走去。
独孤遥小时候曾被人推进过湖里,因此她很怕水,死死抓住水榭上的围栏。
突然听见乌雅公主漫声道:“你们都退下吧,孤有话要与昭德公主说。”
宝音微微蹙眉,“殿下……”
“贱奴!”乌雅公主身边的女官立刻尖声道,“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
宝音无奈,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乌雅公主又转过身,抚着小腹,对独孤遥淡淡的笑,“你就是那个杀了我父王的小贱婢?”
独孤遥怔了一下,“殿下?”
“杀了也就杀了,我父王那种老东西,活着也是祸害。”
她说着,拿轻罗小扇不紧不慢扇着风,“当年见封疆失势,他便撕毁了婚约,逼着我嫁给定国公那个糟老头子——哪知封疆如今权倾天下,他悔得要死,如今倒是真死了。”
说到这,乌雅公主以扇掩面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与封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自幼倾慕于我,早就说过,要娶我。”
独孤遥听着,下意识抓紧了汉白玉栏杆。“真,真的吗?”她听见自己问,“可是我已经是他的王妃了。”
她那时候还是天真的,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她的心中有那么一丝幻想,自己在他身边这些年,他会不会稍稍有那么几分喜欢,而不是把她当做宠物或者什么消遣的玩意儿。
“你?王妃?”
乌雅公主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幼稚得可怜啊,封疆若是真的喜欢你,会连一个位份都不给你?”
独孤遥愣住了,“我们是交换过婚书的……”
“交换婚书算什么?你们拜过长生天?饮过血酒?”乌雅用扇子轻轻点着鼻尖,“府里人哄着你,唤你一声王妃。但这正妃之位,终归不是你的。我想要,易如反掌。”
独孤遥脱口而出:“不可能!”
乌雅笑了:“是吗?”
她缓步走到独孤遥面前。独孤遥防备地望着她,抓着栏杆又用力了些。
乌雅注意到她的不安,不屑地冲独孤遥笑了一下,“看好了,我手把手教你,这正妃之位怎么抢。”
挂着那个轻蔑而志在必得的笑,她纵身翻入水中。
水花声响起,接着乌雅喊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远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独孤遥看着血色在水里晕染开来,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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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雅公主的孩子,意料之中没有了。
六个月大,是个男婴。乌雅公主哭得肝肠寸断,求皇帝主持公道,要独孤遥偿命。
这孩子不仅是乌雅公主的儿子,更是定国公的遗孤,是定国公府的嫡六子。事关重大,独孤遥被软禁在了冷宫里,连内殿的门都不许出。
她被关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人给她送吃的,甚至连水都没有,她蜷缩在墙角,靠着日影变换算时间,等封疆来救她。
别人都不信她,封疆一定会信的。他知道她怕水,不会轻易去水榭,更不会把人推进水里。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第二天傍晚,有人推开了门,把她押送去勤政殿。
很多人都在,有皇帝,有太子,还有皇后。
唯独没有乌雅公主和封疆。
她转又乐观地想,东地离大都数百里,也许封疆还在路上,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在这种惶惑中,她没有注意到,主位上的太子,正饶有兴趣地眯眼打量着她。
“昭德公主。”皇帝冷冷开口,“你推乌雅公主落水,至其小产,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回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独孤遥太久没喝水,嗓子哑得不像话,说出每一个字都痛得宛如刀割,“臣妾没有推乌雅公主下水。”
“荒唐!”皇后蹙眉冷声打断,“不是你推的,难道还是乌雅自己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