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晚霞自天边隐去,坐落在秦淮河边的石头城如一座孤山,陷入寂静与黑暗。
石头城里没有人敢点火把,仅存的八千六百人靠着夜色的掩护和主将的不动如山,打出了万乘之军的阵势,让围城的魏军不敢妄动。
寒风簌簌穿过女墙,吹得石头大营屋顶的铁马铮铮作响。此时,五十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埋伏在墙下,听着墙内的动静。
一个胆大的士兵慢慢直起身,踩着旁边的弟兄当垫脚,露头看了看墙内的情景,然后再度蹲下,冲身边戴佩剑的人撇嘴摇了摇头。
“他奶/奶的,守得真死。”佩剑的人低声骂了一句。
三日前,便有人从外面射箭进来,箭上绑着字条,杀陆归者,封万户侯。其实城内早已风声鹤唳,但因吴王世子陆归在军中素有威惠,有人想卖主求荣,却还没那个胆子。且陆归军营四周布防严密,亲卫队两百人都是陆家军自小培养起的人。其忠诚自不必说,不仅武装精良,还个顶个的猛士。
如今,城中的士兵中有几个脑子活分的。原本打仗就是求个封妻荫子、荣华富贵,死守石头城虽然能捞个忠诚的名儿,但城破之后死守将士的下场可谓凄惨,倒不如万户侯来的实在。
好不容易凑了五十多人,埋伏了一夜,但陆归亲卫岿然不动,就算是换岗也让人摸不着间隙,着实让人懊恼。
众人正郁闷着,忽然听到墙内响起了刀剑碰撞与喊杀声。
“谁冲出去了?”佩剑的人显然是这些人中的头目,怒目环视四周,人好像没少。
这时旁边打探过的士兵,又露头看了看,一脸惊诧:“头儿,里面好像不是咱们的人啊。要不杀进去吧,这节骨眼儿别被他人抢了功。”
兵头想了想,外头既然打得火热,那防守必然空虚,此时入营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好!”兵头大手一挥,一众甲士悉数翻墙而入。
然而,当这群人翻入院中时,刚刚对打的两方人马忽然停了手,纷纷将刀刃转向了他们。
兵头方才计谋得逞的神色顿时凝滞在了脸上,一个趔趄,竟跪倒在地,仿佛身后有一双巨大的双手,将他推进死亡的冰窟。
此时石头城北的一条短巷内,两人策马疾驰,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掀起晦暗的波浪。似是听闻大营内的喊杀声,为首的人引马徐徐停下,回首而望。年少时便沾染权势并未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阴骘与狠戾,那是一张秋月如洗的面容,只有那微微上挑的双睫添了一丝英气。那一双眸子好似深潭,将此间无尽夜色漩入其中,还出一片风烟俱净。
“世子,耽搁不得,渡口一个时辰后轮岗,咱们该动身了。”张牧初望着陆归,又看了看大营的方向,“魏国太子就在城外,吴王和夫人也在。郡主都安排妥当了,那些人穿的都是魏军的衣服,假装刺杀世子。这样世子就是被迫出逃,吴王和夫人也都安全。”
“她从不为自己而活。”似是不忍去听那凛冽如寒冰的刀刃声,陆归转回身,下一息,一记马鞭抽了下去。一股暗生的肃杀之气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渐渐消弭于幽暗之处。
站在同一片夜色下的,还有驻守在石头城外严阵以待的魏军和太子元澈。
“吴王夫妇写的劝降信送进去多久了?”元澈身着具铠,手持大槊,望着远处毫无动静的石头城。
“回殿下,石头城外郭多是曲折短巷,送到大营中恐怕要有一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