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如此说也不生气，他一心二用，一边脑中思索与焦平在棋枰上勾心斗角，一边又继续进行言语上的交锋。

他缓缓落下一个子，道：

“真君与翠云山主是八拜之交，翠云山主新有弄璋之喜、允符种玉之祥，真君自然来拜贺，只是……此外呢？”

焦平以食中二指摄起一子在手。

他的手修长饱满，有着好看指节，手型十分漂亮，白皙如玉的细腻肌理与黑色棋子的光洁相互映衬，对比十分鲜明。

他稍作考量，落下一子，笑道：“侍中以为，此时此地，是何等场所？”

王子乔若有所思，应了一子，道：

“真君以为呢？”

焦平再落一子，笑道：“我以为，现在的翠云山，是个…交易的场所。”

王子乔目注焦平片刻，方缓缓道：

“既然真君认为这是交易场所，想必在此所为，便是想要与人交易？”

焦平又落下一子，微微一笑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王子乔片刻回复了过来，收拾起心底微澜，执棋落子相应，口中道：

“还请真君赐教。”

“啪”地一声，焦平一子按落，清脆的棋子撞击声在静寂空间内骤然炸响，竟隐隐有些惊心动魄，他说道：

“我来…不止是与人交易，更是来让人与我交易！既是与人交易，也想看看，是否有人要来与我交易？”

王子乔目光一凝。

焦平恰在这时，目光第一次从棋盘上挪开，他抬起头来，四瞳幽幽地与王子乔静静对视着。

此时暮色将瞑，室外还好，水阁之内晚霞晖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已出现阴影，绰绰光影之中、明与暗界限模糊，四只冰蓝色的蛇瞳幽幽亮起望来，好似黑暗中潜藏着的巨兽，令人心悸而不安。

周身各处不知何时传来若真若幻的针刺幻痛，手足似乎开始麻木，舌苔底下似泛起苦涩之味，黑暗化作巨兽袭来……

王子乔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自棋盒之中夹起一子落下。

“啪”地一声，一颗晶莹透亮的白子落在纹枰之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这一子落下，阴影霎时消褪，室内似变更明亮些，或者说原来还没那么黑，焦平的身影也变得更清晰，不再向之前那般好似除眼瞳外余下都隐入阴影之中。

这是法术？是幻觉？

时间已过去片刻？抑或只一刹？

王子乔看向坐在对面的焦平，心里怀疑是对方捣鬼，但看他如常的模样，又似对适才自己所见一无所觉？或只是自己方才被对方言语所动，心灵罅漏一隙，在对方的气势压迫下生出一瞬幻知？

不管如何，王子乔都将心底警戒提到了顶点，之前心中原本还剩下的一点散漫与轻视，此刻已是一扫而空！

他不动声色把掌心已微微湿润的手收回，看向又重新低头观棋的覆海真君，沉吟着开口道：“既如此……”

“那是否有人来寻真君交易呢？”

焦平笑而不语。

王子乔了然，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出答案来，但他仍不愿放弃，继而又问：

“真君属意与何人交易？”

焦平思索完毕，从棋盒中捉起一枚黑子落下，口中却不答反问，道：

“听闻王侍中师从浮丘公一脉？”

“不错！”王子乔落下手中白子，闻言眉毛一挑，但还是毫不迟疑答道。

焦平又拈起一枚棋子，微笑道：

“听闻侍中一脉，有一法门，名为‘石精金光藏景录神’，不知然否？”

王子乔脸上已然失去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