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回校拿毕业证那天,研二的小师妹打电话找上她,要她去实验室帮忙看看。
“师姐你快看显微镜里的炉渣成像,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三钙渣!”
萧容今年二十四岁,本硕都在国内知名的双一流大学读冶金工程,专业男女比例八比一,她人美心善,平时又乐得替学弟学妹解决难题,在院系里挺受欢迎。
“实不相瞒,我本科六个志愿填的都是计算机,因分数不够接受了调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万念俱灰,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邻居的话来说,一个女孩子读冶金专业,出去后除了进厂子炼铁还能干什么?”
台下鸦雀无声,萧容看了眼稿子继续声情并茂道:“因此我一入学就有跨考计算机的打算,可终究逃不过冶金艺术的魅力,一入冶金深似海,从此锅炉两相伴。”那时候她作为专业代表上台为本专业本一和研一的新生致辞时,如是说道。
此刻站在显微镜前,师妹夸张的描述令她心生好奇,二话不说调好焦距凑上前看,本该是羽毛状的炉渣成像呈现出奇异的螺旋状,像个极具催眠效果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萧容一时间看痴了,只觉天旋地转,昏昏欲睡。
她似乎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前世的记忆片段在她脑海一一闪过,再次醒来时已胎穿到天玄元和二十五年,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朝代,她的父亲萧邦是工部侍郎,母亲林淑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
天玄王朝尚存之时,她打小就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侧,看他奔波于大街小巷,召集并指挥工人到各处修缮庙宇、凿井修路。
天玄王朝的通用文字与古时繁体字相仿,彼时她刚认字不久,父亲忙活时她就抱着本农田水利坐在一旁慢慢翻阅,打发时间的同时还能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
“读得懂吗?”萧邦好笑地看她。
萧容每次见到这位父亲总联想到前世国外有名的作曲家、钢琴家,她的灵魂已经成年,又从小接受教育,哪怕这个朝代的书是竖板印刷,文言体裁,她也能通读个大概。
“看得懂一点。”她小声回道,她才四岁,不敢说完全读懂,怕被当成妖怪。
“不觉得晦涩吗?”
萧容扬起稚嫩的小脸道:“有一点,但还蛮有趣的。”
萧邦眼睛一亮,随意翻了页,指着其中某句话开始考校她。
萧容磕磕绊绊地解释着,但也仅仅说个七八成,不敢一字不差地翻译,尽管如此,萧邦仍用惊奇的目光看她,而后将她举起来托在肩头,带她去买她平素最爱的绿豆糕。
萧邦懂得藏拙,不敢将女儿早慧的事传开,对萧容的课业也是躬身教导,言传身教,萧容接触的事物多了,渐渐理解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是何等卑微,貌似除了依附男人之外别无他法,比之前世史书上的封建王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在家除了绣绣花读读女学外是读不得其它书籍的,更别说四书五经,哪怕萧容对其中部分荼毒人性的糟粕嗤之以鼻。
萧容前世父母早亡,她打小就辗转叔伯家吃百家饭长大,周末出去兼职当家教,经济独立后就自己租房住。
她自认命好,没有穿进宅斗和宫斗剧本,这一世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姊,加上她随遇而安的性子,也没有小说里的穿越女立志改变一个朝代的壮志雄心,刚穿越而来她默默缅怀前世的自己后定下一个小目标——想要平静地、无拘无束过完这一生。
殊不知这个小目标对饱受三从四德束缚的女子来说何其艰难。
好在萧父开明,看出她抗拒《女戒》、《女德》后就没送她去女学,反而将她与哥哥萧梁带在身边学习器物制造之法,还默许她女扮男装溜进工部观摩学习,当然前提是征得工部尚书同意。
工部那帮糙汉子常年与冷冰冰的仪器和化学制剂打交道,见到古灵精怪的萧容自是喜爱,萧容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从不瞎闹腾,因此除了机要之处,众人便放任她随意走动。
某天萧容闲来无事瞎捣鼓就将冶油司炸塌了半边天,而那天元和帝刚好下工部视察,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刺客来袭。
众人戒备之时,却见穿戴防护服的小孩猫儿似的从破损的木门中钻出来,手臂处还起了火,可她不慌不忙,抓起把沙子往着火处猛地一覆,待火熄脱下外衣。
“大家离冶油司远些!”萧容道。
元和帝以及一众工部官员被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见这架势连连后撤,生怕爆炸再起,萧容心里一个咯噔,眼尖地瞧见人堆里的萧邦,恍若未觉地窜到他身前。
“爹爹,给你看个好东西!”拉着萧邦的手作势要走。
工部尚书剐了萧邦一眼,重重咳了声,又愧又惧地看向元和帝。
“你儿子?”元和帝并未理会尚书,转头看向萧邦,眸色深沉。
萧邦不敢欺君,慌忙拉过萧容跪下道:“回陛下,是罪臣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