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秀楼后面的小院之中,红胭坐在小溪流旁,纤纤指尖捏着一只不足掌心大的小玉碗,慢条斯理的取了一碗溪水,倒入研钵中,和殷红的花瓣混合。
这小溪是从灵秀楼的花园湖水中引流来的,流经大半花园,经常携带着几片花瓣,看起来诗意至极。
小溪边种了柳树,此时临秋,细长的叶子时不时飘落几片,星星般簇拥着的小花地毯似的开满了两边,跪坐其中的女子垂着眼帘,鬓边的碎发被微风浮动,叮叮的玉杵锤捣声规律的响起,似与溪水击石相和。
大皇子荆纮推开院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钱妈妈跟在他的身后,她惯来会察言观色,见荆纮不言不语的站着,就也一动不动的等在他身后,装作是个哑巴。
还是红胭先停下动作,蝴蝶振翅般的轻抬眼睫,看向站在门口的高大男子。
她的身份本应不认识大皇子,但若是要维持浮云山庄高大上的庄设的话,认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于是红胭轻柔的抚去膝上飘落的金黄柳叶,缓缓站起福礼:“奴家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荆纮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扶住她双臂:“快起来——”
可紧接着他就想起此行是来兴师问罪的,顿时收也不是扶也不是。
他又一顿:“你知道本王?”
红胭莞尔一笑:“您是当今圣上唯一赐王位的皇子,便是二皇子都还未得王位,奴家怎么能不知道您呢?”
这话说到了荆纮的心坎里,他面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还未收回的手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扶起:“本王倒是没想到,你一介女子,竟还有这般的见识。”
红胭唇角微勾,丝毫不为这话中透出来的鄙夷气愤,反倒像是真受到夸奖似的再一福身,邀请他去树下的石椅小坐。
钱妈妈还站在门口,看着荆纮和红胭你好我好的坐到了树下,满目不敢置信。
她知道红胭长的是万里挑一的好,她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人,可她万万没想到出自皇宫又一手建立灵秀楼的荆纮会在一见面就被她迷了心神,不说问罪,连茶都要喝上了。
小丫鬟去将近几日红胭新得的好茶拿了来,茶叶金黄,像是某种花瓣所制,偶有一日红胭曾泡过,香味悠远清甜,与现在市面上的所有茶叶都不一样。
美人沏茶,不仅人美,一举一动亦如舞蹈一般,荆纮看着浅金色的茶液,不禁端到鼻端轻嗅,一阵幽淡的花香传入鼻端,让他神魂一清。
“这是?”
红胭轻轻笑着:“这茶可是废了好一番力气呢。”
荆纮好奇的探身,做出倾听之态:“怎么说?”
红胭轻飘飘道:“奴家自浮云山庄而来,想来王爷到此,也是为了这事。”见荆纮神色一变,她安抚的拍了拍他执茶杯的手背,余光瞥向钱妈妈。
钱妈妈当即懂得后面的话不是她能听的,在荆纮出声前连忙告退。
荆纮看向红胭。
后者慢慢捻动花瓣填入茶壶中,声音轻缓:“浮云山庄乃是先皇所立,只是老庄主逝去后浮云山庄避世不出,直到现在的庄主即位,我等才再次出世。”
荆纮看着她,女子面容平静,沏茶的动作没有一丝迟钝——不像是说谎。
他心神巨震,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红胭:“浮云山庄身在浮云,心有天下以卫龙子。浮云山庄为辅佐帝王护佑黎民而生,现今天下纷乱,奴家斗胆,恳请王爷——”
“住嘴!”荆纮几乎是跳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你可知你说的是要诛九族的话!”
红胭抬头,殷红的眼尾溢出两滴晶莹泪珠:“若能以此劝得王爷醒悟,奴家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荆纮双目牢牢盯着她,欺身压进:“你们若真心为皇室为天下,怎么不去寻吾父皇,而是在这里教唆蛊惑于本王?”
红胭苦笑:“王爷当真不知吗?”
当真不知?
荆纮一窒。他既然能创下叫天下人向往的灵秀楼,自然也知道天下大势,皇室与江湖人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安定,可这本身就代表了问题。
更是因为他知道,他才会创下灵秀楼。
七年前他找到钱妈妈,重金买下当时的青楼,一步步改造成如今的样子,若说他没有什么想法,那自然是假的。
红胭看着他表情变换眼神闪动,觉得稳了。
这就是反问的好处,都不用她说什么,人家自己就脑补完了。
荆纮重新坐下,换了个话题:“你们既然知道灵秀楼是本王手下,还敢当众下毒坏本王的好事,不怕本王抓你,反而在这等着本王,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