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太上明月楼之前,苏意从未想过王朝办事处也能如此接地气。
三层高的小阁楼分作三种泾渭分明的用途。
一层是普通茶馆,出售茶点,兼有说书先生评讲话本,供来此用餐的百姓打发闲暇时间。
二层是戏院,演的是九鼎大陆非常受欢迎的“高台戏”,由数名年轻男女各自扮演不同角色,演绎一个或一组故事,与舞台剧类似。
三层则是太上府派来驻扎于青溪城的工作人员的办事处,进门先领牌子,再根据个人诉求前往不同房间咨询。这是太玄王朝基层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门外停步收伞,苏意将伞递给迎出门来的小二,问苏凭易:“爹亲,大哥在哪里啊?”
“二楼,白绮仙师约聚财和陈家掌事人在那里见面,顺便看今日演出的新戏。”苏凭易一面微笑着向儿子解释,一面向小二颔首。
小二大概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不敢多说多看,毕恭毕敬地将他们二人引上二楼。
步出楼梯,苏意好奇地环顾四周。
二楼面积宽敞,中间立着一座直径约二十米的白玉高台,四面排布着错落有致的座位,不同等级的座位会有半米左右的间隔,以屏风隔开,再施以防护术法,隔绝窥伺。
苏意和苏凭易上楼时,台上的戏剧正演到精彩处,全场寂静。
只见那身着水系发白的粗布儒衫的男子激动地扔开伞,冲身前的女子大喊道:“我不考取功名难道是我不想吗?是我考不上啊!”
苏意:“……?”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jpg
他想到不久之前在河岸旁看见的爱情戏经典戏码,再看台上那两名演员——
有一说一,双方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合着他早上正好赶上人家排练,免费看了正版花絮是吧?
“意儿,怎么了?”苏凭易走到苏意身旁,见他的眼睛想粘在台上一般,好奇又苦恼地问:“你喜欢看这样的高台戏?”
他的好奇在于不知道儿子的想法,苦恼则是因为……他对这种苦情戏真的不能理解。
完犊子,以后和儿子的共同话题怕是又少一个!
“啊?没有没有!”
苏意赶紧摆手摇头地否认,生怕慢一点会让他误会。
这种戏放在生活里是人之常情、人间真实,但放在戏剧中,对他这个饱览各类影视剧套路的打工人编剧而已属实是过时了,他真的不爱看!
……真的!
见状,苏凭易一挑眉,正要开口,一道传音术法便化作青色雀鸟飞至身前,发出了苏衷的声音:
“父亲,小弟,我们在你们正前方一架泼墨山水屏风后,白绮仙师与青溪城主已经到了。”
传音结束后,青色雀鸟轻盈盈落在苏意肩头,用鸟喙轻啄了一下他的面颊,才化为薄雾散去。
“走吧爹亲,大哥在催我们了。”
苏意摸摸被啄的地方,抬头望向前方,一眼就看到了苏衷说的屏风。
“好。”
牵着苏意的手,苏凭易带他转过屏风,周身空气忽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波动止息后,眼前豁然开朗。
屏风后的空间远比在外面看的要大得多,四张长几并五个桌垫摆在四个方位。
苏意三天前见过的白绮仙师坐在东面上首,侍女临风儿守在身后。苏衷和一名陌生男子分坐左右,余下的是白绮仙师对面的位置,摆着两个坐垫,想也知道是为谁而留。
至于聚财,他跪坐于苏衷身后,向苏意眨眨眼,笑了笑。
苏意回以一笑,旋即小心翼翼地将这里的人打量了一番。
苏衷身着水蓝色儒衫,高冠博带,儒雅端方。见到苏意与苏凭易,他第一个起身迎上,让两人先坐下,然后对苏意微微颔首,面上露出让他安心的笑。
白绮仍是初见时的装束,白衣雪发银束带,鬓边发饰犹如翡翠缠枝,衬得相貌昳丽清艳,而神情高冷。
他握着并未展开的折扇向苏凭易一点头,随即望向苏意,凛然如霜雪的眸光一瞬破冰,辉光流彩,是任谁都能看出的差别对待。
苏意怔了怔,不知为何顶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往苏凭易那边靠了靠。
至于最后那名陌生男子,观他面阔口方,剑眉星目,气质沉肃而稳重,就知道他是青溪城主,也即陈家的当代当家人。
“苏先生,在下青溪城陈家陈凛风,久仰了。”
陈凛风起身向苏凭易行礼,语气温和,不卑不亢,带着恰到好处的敬仰与欢喜。
“我沉睡了十四年,确实很久了。”苏凭易淡笑着回礼,却没有站起,抬高的视线犹如睥睨,寒意涔涔,“竟不知青溪城已被陈家圈地,排除异己,连我儿听个真假莫辨的传闻,都会引来杀意。”
陈凛风的表面淡定霎时破防,冷汗沁出额头。
苏凭易沉睡之后,修行界的人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十四年前。
那时的他是人族大军领袖,是修行界的大能和名人,素来温文尔雅,处事从容,脾气也好得出奇。
陈凛风以此作为参考,想着只要诚心认错赔罪,让苏凭易帮忙说句好话,就能在白绮仙师那边稍作遮掩。他完全忘了,或者说不在意自己的管家对苏意生出过杀意的事,刚刚好好撞在了苏凭易的逆鳞上。
这时他才想起去看苏凭易身边的少年。
苏意与苏衷很像,但眉眼更像苏凭易,即便因双目失明而无神采,眼眸也清澈透亮不惹尘埃,一看便是心性简单纯粹的人。
陈凛风反应过来后,第一世间就想跟苏意拉近关系,话语都组织好了,却在出口的前一刻被白绮仙师打断。
“陈城主,且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