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好像是那个乔老师啊……”
路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传到当事人耳里。到了楼上,EICU病房门口只有两三群探望的家属,没人顾得上新来的这一对。
护士说,李老师是前天摔倒的,今天突然开始咯血,心脏也不是很好,目前只能稳定病情。钟一鸣靠着墙等了一会儿,母亲从病房里出来,脱下白衣服换儿子进去。她有些惊讶地看到肖本站在另一边,再看自己儿子,像是并不在意似的套着衣服。
“李老师醒着?”
“嗯,清醒,但插着氧气罩。”钟妈妈帮儿子系好身后的带子,“你多劝劝她好好治疗,不要多想。”
“嗯。”钟一鸣点头就往里走。
钟妈妈看着儿子进去了,回头看向另一边同样目送着钟一鸣进屋的男人,叹了口气,从旁又拿了一套服装,走到肖本身边。
肖本没有想到钟一鸣母亲还会来自己这里,一时不知怎样解释,礼貌的言辞也都堵在嗓子里。反而是钟妈妈将衣服套在他身上,也帮肖本系好了身后的带子。
“李老师会很高兴你来的。”
“阿姨。”肖本喊了她一声,钟妈妈摇头不停,示意他快点进去。
在病房中穿上白衣服的钟一鸣和肖本,突然间变得如所有来探病的家属一样平凡而渺小。钟一鸣轻轻走到李老师的床尾。老太太仰躺在床上,眼睛对天花板睁着,一动不动,像是连眨眼都忘记了。盖在被子里的身体很小,一根根盐水管子、监测电线伸到被子底下,不像是在被医治,反像被困在了这里。令人十分不忍。
“李老师。”
他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反应,仿佛专注于天花板上的一个点,想着自己的心事。钟一鸣走到床头,轻轻地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空着的三根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李老师才抖了身子,目光拉回到身边来人的脸上。
缓慢地,她拉出了一个笑容,摇着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
钟一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看着老人的笑,他第一次觉得生命在面前展开。没有面对过死亡的人,也就不曾未体会过对生的眷恋。看着这一幅躺白床单上的祥和面容,他才觉得这些链接着她的仪器不再是累赘,只要能让她多活一刻,所能做的一切都在所不惜。钟一鸣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有底气,强笑着:“李老师,你一定会好的。听外面的护士说,病情已经稳定了……”
李老师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像是安慰钟一鸣似的给了他一个微笑。突然间,她眼神向床尾望去,霎时间撑开了眼皮有些激动地就要起身,却只是无力地动着胳膊。被子掉到了身下。
“李老师?”
触目惊心的各色仪器管子露了出来,钟一鸣呆立当场,不敢轻动。肖本一步跨到他的身后,小心却精准地按着李老师的肩膀扶她重新靠在床上,又轻轻地将被子盖好了。刚要收手,只见李老师挣扎着另一只手缓缓举起。肖本看着那只保养得当的手布满了皱纹,心里有些闷,伸了胳膊将它握在自己手中。
牵着钟一鸣与肖本,李老师这才安心地将手垂在身侧,眼睛流转过两个学生成年后的脸。仿佛还和当年一样,只是钟一鸣这时只看着她,同身后的肖本像隔着一堵冰墙似的。肖本一言不发,床上的老人像是将他握得更紧了些。
“您现在怎么样,疼不疼?”
李老师摇了摇头。钟一鸣悔不该这样问,她的动作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对自己的状态看得很穿了。他刚想再说什么,床上的老人又摇了摇头,握着钟一鸣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肖本的手上。
不顾面前人的惊愕,她的手合得紧紧的,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