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小学时候有一种数学题,叫移火柴。题目往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等式,要求只能移动一根火柴,使等式两边成立。宋未连名字都没有换一下。“宋未,肖本,只有一个笔画的变动。”他低着头像是在对自己说,“若非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我又怎么敢信世界会这样小。”
“又或者,我们本就不是偶遇的。”钟一鸣看向他,用力攥紧了对方的手腕,“宋未,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又咳嗽起来,拖着病体又走了长时间的夜路,所受风邪比他感受到的更为眼中。
“钟一鸣!”宋未赶紧上前扶住了人,趁机开门,不顾反动将钟一鸣运到了沙发上,慌慌张张地倒开水拿毛巾。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据父亲说,他对宋燕是一见钟情。那个穿着一席白裙子的女人走过湖畔,就好像他在东方小说中读到的白娘子从**塔中重回人间,又倏忽地消失了。
第二次见她是在课堂上,教中文的老太太带着这位留学生助教走进班级。他那时候才看见她的脸,像个孩子一样的脸,她腼腆地笑着,问好的口音和他们日常学的语调有些不同,软软糯糯的。
宋未听过她说中文,但与她为数不多的对话,大多用的还是英语。这会儿想起钟一鸣说过的口音问题。面前这个男人质问自己的时候,那口音和她很像,依旧像块椰丝糕一样。
这种味道,任自己把中文学得再好,也模仿不出来。
据父亲说,在元旦联欢会上,是他小提琴拉了一曲《梁祝》,把她拉得落下眼泪。她抱着他说:“如果我们早点相遇会有多好呢?”在之后的许多岁月中,他对儿子重复着这句话。宋未不懂,无法接受将一切归于命运的东方式借口,对父亲的无能样子可笑可叹。
直到如今,他自己也想对钟一鸣重复这句话了。
“钟一鸣,如果我们早点相遇会有多好呢?”
钟一鸣咳喘着摇头,露出一个同情的笑,不知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自己。他推开宋未端水的手,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如果我们早点相遇,我忘掉的就会是你吧。”他看向宋未那张茫然的脸,“这样想,是不是还是如今更好一些?”
时间早过了十二点,窗外疾驰的马达声呼啸而过。钟一鸣在肖本家睡过,此时并不十分困。只是累,没有头绪的累,发现自己被捆绑似的累,难以下定决心举起剪刀的累。倒是宋未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轻轻地撑着沙发坐倒在地上,捧着他的手。
“对不起。”
钟一鸣提着气应他:“为什么?”
“大概是在这里太久了,”宋未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老夫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哎。”听了这话,钟一鸣方才笑着低头看他。笑得道歉之人摸不着头脑。他想过如果有这一天,钟一鸣恨他,打他,骂他,鄙视他,却从没想过他会这样淡然的笑。
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轻易地主动投降了。
男人将毛巾一把盖在他低垂的脑袋上,胡乱地揉擦那头湿漉漉的卷发。
“谢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