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看肖本的脸,肖本脸上波澜不惊,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谈这个。
他回看着他:“你觉得呢?”
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钟一鸣呼吸骤停,手不自觉地把毛衣袖子揪成一团。
“你那么想知道吗?”肖本站起,本就不宽敞的小房间突然显得十分逼仄,“如果我说,我过得很好,转学,玩乐,喝酒,打架,考不上高中,被宋燕送进公司,你信么?”
钟一鸣手抵在桌子上,看着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还是你想听,我过得不好,无助,厌世,自闭,沉沦,现在要来可怜我,安慰我,再向我道歉?”
他在钟一鸣身前停住,眼底闪过一丝浅淡悲哀。
钟一鸣被他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堪堪靠手支撑着身体,嗫嚅道:“我没有。”
那一刻,他一动不动,看着男人眼眸中自己懦弱的倒映,仿佛下一秒就会像低气压中心的一颗石子一样被捏碎。肖本却停下脚步,侧身回座到钟一鸣房中钢琴前。那架木色的钢琴,两人一同选琴的回忆还清晰如昨日。琴很久没被人弹过,靠钟妈妈维持着面上的一尘不染,打开琴盖,夹缝里的灰尘如时光的蛛丝马迹飞扬,在暖色灯光下翩翩起舞。
在细尘间的,还有他那半侧惨白如石膏雕凿而出的脸,光打在微乱的头发上,留下脸上斑驳的影。如梦中景象,修长十指按下和弦的动作——
钟一鸣没想到肖本会开口唱歌。
不敢回看
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原本女声的抒情歌曲,由男人降低调子唱出来,别有浅吟低唱的叙述感。钟一鸣渐渐放松下来,房间很静,他克制住细细地呼吸,企图让自己也钻进肖本唱歌的气音中,不发出一点响动。
释然慵懒尽欢
时间风干后你与我再无关
没答案怎么办看不惯我自我欺瞒
歌者的声音渐响渐远,像是把回忆拉至眼前,凝于这作好的几个短句。病室一别,时间风干,钟一鸣虽不曾忘怀,也不曾奢望再见。那段时间,电视上的身影与梦中的形象重叠,都是遥远,遥远到他告诉自己那已经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过去。舞台间唱跳的人,综艺节目里的人,杂志街拍上的人,和他曾形影不离的孩子判若云泥。他曾想,还能换一种形式守望,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
肖本继续歌唱,耳熟能详的曲段,钟一鸣不禁也在心底无声地和。副歌歌词层层拔高,三字一顿,七节成章,紧凑有力,将要声嘶力竭处又婉转回肠,辗转反侧间,歌声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带至高潮,结以一句轻巧的叹息。
不算。
一切词句都失去意义。
放弃,遗忘,启程,挽留。解析过千百个念头,每个念头里却都有你。反反复复,那还要这解析何用呢?一往情深乃是劫难,缜密的理性在它面前终究溃不成军。
肖本坚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微不可见的泪珠从背过钟一鸣的那侧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