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洲下午才将名单给出去,时间紧,人手又有限,想来名单上的另外三个人还在被绑来的路上。
他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其他人还没来,那他就先把这个已经被绑来的拉进自己的阵营。
这么想着,沈钰洲看着陆成之的眼神愈发柔和。
陆成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朕记得,你六年前曾是科举的状元,对吧?”沈钰洲问。
陆成之把乱飘的思路拉回来,有些惊讶,“是,陛下竟然还记得。”
他是真的很震惊,陛下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一个月上朝的时候还不如休息的时候多,朝中大小事务皆是由安王来定夺的。
陛下不理朝政,也没有见过他,却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是前两届的科举状元。
“陆爱卿大才,是大沅开国以来头一位连中三元之人,朕怎能不记得?只是……”沈钰洲话音一顿,面露歉意,“如此大才,却在翰林院待了这般久,迟迟未能正式入朝为大沅分忧,如今还成了个无名小官,朕实在是心痛。”
陆成之瞪大了眼睛。
陛下心痛他左迁?可他左迁的圣旨,不正是陛下下的吗?
陆成之今年二十有八,中状元之时才及冠不过两年,他能在如此年轻之时便中状元,还是连拿三元,可见其才华。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沈钰洲话中的意思。
陛下惜才,痛心有才能之人不能为大沅分忧,那么他被贬官便不是陛下的意思了。
可放眼朝中,除了安王,又有谁能代替陛下发出圣旨?
难道……贬官是安王的意思?
可是,当初进宫谢恩,安王还特地夸赞过他,说期待他入朝为陛下分忧。安王怎么瞧也是个惜才之人,不该贬他的官才是。
陆成之垂眸思索,眉头紧锁,有些挣扎。
他觉得他该相信印象中拍他的肩膀说他有大才的安王,他心里又隐隐偏向陛下这边。
他虽还未正式接触朝政,但如今朝堂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清楚,大权都在安王手中,若安王执意要用他,陛下就算非要贬他的官,怕是也不行吧?
沈钰洲看着陆成之纠结的模样,也没有说话,负着手等待他自己想通。
小院静谧,夜里风凉,只有沈钰洲偶尔压不住的咳嗽声。
想了一会儿,陆成之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帝王,试探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指引。”
沈钰洲微微勾唇,抬手将陆成之扶起来,“爱卿不必多礼。”
将人扶起来,他闲聊似的问:“江南又发水患,陆爱情可知?”
没等陆成之摇头,他便先说道:“别说你不知道,你如今虽是个九品小官,朕可不信你这性子会不顾如此国家大事。”
陛下都这样说了,陆成之也只好点头,“臣略知一二。”
沈钰洲点点头,继续说:“工部侍郎陈士忠有多年治水经验,他早在今年四五月的时候就递了折子,请求提早施布预防水患的措施,可这几月还是发了洪灾,你猜这是为何?”
陆成之远离朝堂,并不知道这些事,继续摇头。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沈钰洲并没有明示,而是说:“安王喜欢古玩字画,打算在城郊处,就是拟西湖旁建诗画馆,届时天下风流之士尽可到此来互赏诗画。”
“国库有限呐,防洪和安王喜欢的诗画馆,总得舍其一。”
从现实世界穿书而来的这几日,沈钰洲在宫里根据奏折再结合自己穿书前的剧情,摸透了如今大沅的情况。
总得对这个国家有所了解,给臣子画饼之时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
陆成之闻言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因为不相信沈钰洲的话,正是因为相信沈钰洲,他才觉得不可思议。
安王要建诗画馆不是什么秘密,他自然是知道的。沈钰洲所说的工部侍郎善治水患,也是朝中人尽皆知之事。
况且最近他还听说,陈士忠陈大人因为多次上书要求陛下拨款给水患之地,这几日被禁足在家。
这都切切实实发生的事。
陆成之心痛地想,当初笑着说期待他入朝大展宏图的安王,竟是如此唯利是图的小人。
沈钰洲适时地停下,给陆成之缓神的工夫,见他将信息笑话,才继续道:“朕如今大权旁落,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就连什么时候病重卧床,什么时候可以上朝,都无法自己掌握,朕自然也无法决定,朕的爱卿在何处当职。”
“前些年,朕虽无权定夺朝中之事,可真正手握大权之人心系天下,朕想着反正大沅国泰民安,谁说了算,又有什么分别呢?可这几年,握着权利那人的心性却不同往年了……”
沈钰洲说着,面露忧色,“连年增税,百姓本就生活困顿,灾情地区还得不到朝廷帮扶,北疆地区还屡次受到外敌入侵。”
“在此内忧外患之时,朝中却无人可用。满朝文武,尽是一群不顾黑白只管站队的废物!”
沈钰洲声情并茂,陆成之的眉头也跟着皱起,看着沈钰洲的眼神愈发炽热。
“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大沅怕是要走上前朝的老路。”沈钰洲接着说:“朕不忍心看着祖宗的基业就这般断送,也想尽些绵薄之力。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朕一人恐怕无法完成,还需爱卿相助。”
“只是朕如今的处境困顿,便是见爱卿,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还望爱卿见谅。”
一位帝王,用着这般低的姿态,对着不得志的忠臣,诉说着自己希望国家繁荣的理想。
没有人能不动容,至少陆成之无法不动容。
陆成之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此时雀跃的心情,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