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为突然领了一队人来了小萧墙,沉声道:“三公子,相爷离陌亭有请。”
秋月冷冷打在孟易沉静的脸庞上,一双眼眸中暗潮涌动。
离陌亭内,孟津和负手身后,看着池中鱼儿跃起,落下,沉入深水之中,那一双沧桑的眼似乎比暗夜还要幽深。赭色的腰带间挂着一缕茱萸,这是唐朝重阳的旧俗。
“相爷。”江生行礼唤了一声那个深沉的背影。
“记得蓝玉当年那一手唐乐奏得极好。青史更迭,算来也有十二年了。你可还记得唐乐是什么样子的?”
“唐乐,彰国风,兴民俗,与民乐并无二致。相爷今日与江生谈起唐乐,是想到前朝往事了吗?”
孟津和缓缓转身,月色照着他的面庞,一侧清晰,一侧阴暗。
孟津和笑道,“前朝大司空解棺返照的谣言你怎么看?”
“依我之见,是有人效仿陈胜吴广,以司命之事再兴唐朝。”
“唐朝余孽反起对我相府大事利多弊多?”
“弊多。相爷请看,大梁建朝十二载,民心未稳,历朝大司空对民心的影响是不容小觑。此事效仿亡秦旧事,胜算十足。相爷所布势力与岐王抗衡不久,若天下易主,相爷的实力必然受挫。”
“非也,利多——”
江生回头,来者正是孟易。孟津和不问缘由,只道:“江先生,你先下去。”江生不解地退了下去,离陌亭只剩孟津和与孟易二人。
孟易行至池水前,“荆朝立朝十二载到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唐朝王,大势也。义父您隐忍多年,欠缺的就是一个时机。倘若我们能利用好那个时机,那义父为天下主则无可非议。”
孟津和向了孟易道:“知我者,莫若易儿。比韬略,胜谋者。”
“是义父栽培有方。”
“你出来吧。”孟津和眼中的笑意赫然消散,一道狡黠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向二人作揖:“萧徵参见相爷,三公子。”
孟易双目微阖,望着眼前身量矮小的半瞎男子。
“萧徵是本相安插在三殿下朱友新身边的人,现在时机已到,我便让他回来,共商大计。过几日你与大学士之女隐月之婚便是我们的时机,我们必然要借此机会重新建立一支后备。”孟津和道,“你虽不是本相的亲生儿子,但本相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骨肉。为了我相府的大业,你将牺牲婚姻之事,你可后悔?”
“十六年以来,孟易已无情,更无悔。”
腊月初八,京都湿气凛冽,但仍抵不住婚庆的热闹喜悦。
一针一线绣入大红花轿,过道处行人夹道,热闹非常。
“新娘子可饿了或是渴了?”媒婆在外欢喜地问道。
花轿突然停下不动,媒婆疑惑地掀开轿帘,只见一把金弯刀锁住了自己的脖子,轿内的隐月已经没了命。
容雪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劝你最好让这婚礼仪仗顺利走完,否则我便杀了你。”
“是……是……”媒婆颤抖着声音道。
花轿按时到了相府门前,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烟雾缭绕间,孟易身着一身喜服缓缓走下台阶。
“呃……新郎官,掀轿帘,扶新娘子吧……”媒婆声音有些不自然。
大红盖头下,容雪望见一身红衣,那腰间别着另半块黑纹流火。
容雪望着黑纹流火睁大了双眼,见一只温润的手向她伸来,手心处一道未痊愈的伤痕。
“新娘子?新娘子?!”媒婆见她愣了神,催促道。
容雪定了定神,将冰冷的手放入孟易掌心。
宴席之上,高朋满座。婚乐交响,觥筹交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孟易俯身要拜,在众人略带急切的凝视与期待的目光之下,新娘的堪堪不动显得他更为窘迫。
媒婆扯了扯容雪的衣袖,“新娘子,拜啊。”
合六礼,拜高堂。纳彩问名,亟待请期。人间最美烟花事,不过新婚燕尔时。
容雪此生从未想过有幸能披着大红嫁衣做一回新娘。情这个字,她连想都不曾想,何谈结果。
“不许拜!”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男子单枪匹马冲了进来,打断了婚宴的进程。
堂下的人纷纷议论:“这不是鞠天涯鞠将军么,他来干什么……”
“隐月是本将军的女人,谁也不许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说罢,鞠天涯上前抓住了容雪的手要走。
众目睽睽之下,相府遭到抢亲,所有人都干瞪着眼,等着看一场好戏。
孟易擒住容雪的手,对上鞠天涯的目光,“鞠将军,你当我这相府是自家院子,想走便走么……”
“隐月是本将军的心上人,我今日一定要将她带走。”
“隐月是将军的心上人,但如今是我的妻子,你要带她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鞠天涯脸色抽出长剑刺向孟易,孟易反身一跃,鞠天涯便趁机带着容雪跑开,掀开了她的盖头。
鞠天涯脸色剧变,“你不是隐月!”
“来人!抓刺客!”无为喊道,“保护相爷和殿下!”
容雪扬起眉,随即摘下凤冠,拔出金弯刀,鞠天涯即刻倒进了血泊之中。
孟易见是容雪,剑眉微蹙。
收拾了几个碍手的喽啰后,容雪抓住高堂上的脸色惨白的朱友新。无为在容雪背上打了一掌,容雪脱开手吐了一口鲜血。孟易旋即上前抓住容雪的手腕,将她奋力一拉,旋身几回落进他怀中。
“走!”孟易将容雪一推,容雪犹疑片刻,转身飞上屋顶。
相府大婚之上,傧相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快成为了开封府内茶余饭后的谈资,更让人揣测不定的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假新娘。三殿下安全回宫后,相府立即着手发布了全城通缉令,抓捕在逃的女刺客,容雪的行踪遭到了各方追查。
幸得有护体心脉的黑纹流火,无为打在她身上的那一掌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细密的雨帘顺着茶肆屋檐滴落,数匹快马飞驰而过,惊起一片泥泞,扰了一众茶客。
“这御公署的人越发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小二将抹布搭在肩上,心中念想道,向一位黑衣女客端上半壶茶水。
“客官,您的茶。”
“多谢。”容雪压低了斗笠沉声道。
“前些日子相府大婚出了大事,那女刺客至今未抓到,所以御公署方才火急火燎的,惊扰了客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