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转身朝着桃林处走了几步。她走的快,丫鬟没反应过来,只好喊了一句九姑娘慢点,急急跟在后面,不过转了一处弯,便见打人的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因为听见她们来跑了。
打人的跑了,就只剩下被打的。盛开的桃花树下,躺着个病弱的男童,混着地上的桃花瓣一起,脸上衣裳上都沾染了尘泥。
他大概五六岁的模样,瘦瘦小小,面黄肌瘦,脸上和露出来的手腕处皆有伤痕,新的旧的,触目惊心,明显不是一日累积而成。
可见是常挨打的。
随行的丫鬟低声惊讶了一声,便掏出帕子要去给他擦擦脸上的泥,谁知刚刚还紧闭双眼的男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趴在地上直直的看向了她家九姑娘。
那眼神过于瘆得慌,让丫鬟一时间怔住,倒是忘记了说话。
而被他看着的折邵衣也被看得不自在,这种眼神好似她姨娘给送子娘娘烧香祈求能生一个儿子时的目光一般,虔诚,希冀,迫切,愿意供奉所有的银子。
着实古怪。
但人家都愿意给你银子了,倒是也不可怕。
她好奇的走过去,弯了弯腰,伸出手想拉他。因这一动作,便露出了胖乎乎的小手腕,手腕上戴了三四个银镯子,手一低,镯子撞一块叮当响。
这一声脆响,让地上的人终于回过了神。然后,他的眼睛迅速红了红,掉了眼泪水,像是死了爹娘一般,止也止不住,还喃喃了一句:“皇天佑我——你还活着。”
折邵衣没听懂,也没有想太多,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还活着。她递了一方手帕,嗓音清脆的问,“这么点伤不会有事的。”
倒是可怜,哭成这般,想来是被打得狠了。
她问,“你是谁啊?”
看穿着,不是什么奴仆,倒像是个主子。
但对方还没说话,就听刚刚去如厕的丫鬟苍白着脸跑来,喊了一句:“九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跑近了,看见地上的人,惊讶的喊了一句:“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她心里发愁,三少爷这明显又是被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头打了。但三少爷生母是那勾栏地界的,听说早死了,伯爷虽然接了三少爷回来,却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只让住在偏院,平日里根本不见他。
夫人便也乐得不管,只给份例养着罢了。
于是,丫鬟也不敢管,只说一句待会去请大夫,便催着折邵衣走。
“九姑娘,耽误了些时辰,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误了吃席。”
若是个奴才,折邵衣还能给点银子。但对方是少爷,看起来情况很是复杂,如今对方也没事了,她觉得自己的侠义风骨便只能维持这么久,被春风一吹,软绵绵散了去,风骨成了灰,随风而逝。
于是转身便走,绝情的很,不留一丝恩惠。换了衣裳,回到筵席上。嫡母招她过去,问了几句,确定没事,便让她回去坐着继续吃席。
此时,戏台上不知何时换了曲戏文。
戏台上的人唱:“手提三尺剑,敢为天下鸣——”
折邵衣听了,觉得自己刚刚也算是行侠仗义,虽然仔细算来,她提的剑丢得快,也只鸣了一半,但到底还有一半在。
——做人,做事,对自己的要求不要太高嘛,一半就够了。
于是小腰板挺直了,莫名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