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腾!子腾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眼前一片黑暗的石毅正熟睡着,被突如其来的一番女子哭喊声“惊动”了。
黑暗随着声音消失,石毅有些茫然。
映入眼帘的又是那片荒凉枯寂的坟地,以及老槐树下那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木然身影。
母亲无比心疼地伏在父亲身上,双手轻揉地抚摸着狰狞血口,哭喊声已经沙哑。
今日的娘亲更显暮气了,一眼望去,眼中那根本散不去的绝望感令石毅内心不由得一颤。
昔日无时无刻不精致的发髻早已披散,华贵的衣衫也变得褴褛破旧。
虽然无暇的容颜未曾发生变化,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早已萎靡,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不止。
但是令石毅感到震惊的,并不是母亲的凄凉,而是此刻的父亲。
死期将至,用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父亲神色灰暗,缺少精气神,身体近乎四分五裂,连眉心都在滴血,伤势极其恐怖。
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坠落在坚实的地面,碎掉后,又被人拼接在一起,复归原貌。
石毅的重瞳可以堪破万物本源,自然可以看出那只是肉身的暂时粘合,随时都会瓦解、崩裂消散在天地间。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自禁心中颤抖,很难想象,自己父亲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在破烂不堪的肉体中,不少地方甚至残缺。
石毅推测,有些血肉、骨肉在某场恐怖的战斗中粉碎了,受创太深,无法自主再生!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见的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毅想知道,这是十数年后的场景吗?
他们经历了什么,居然会有人下如此重手。
不过这些念头在石毅脑海中闪过一下,便被自己掐灭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梦境中父母的遭遇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真正的问题在于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又梦到这里,在自己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第二次了,这个梦境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石毅思绪纷乱,这是十数年岁月后发生的一切吗?
今后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连身为魔灵湖核心子弟的父亲都遭受到了牵连。
不过,看其神情,那应该不是什么至强者出手,否则也难以脱逃出来吧。
就在石毅情绪复杂的时候,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如先前一般,根本动不了,不光是动不了,甚至连任何感觉都没有,只能被动地看着一切,听着母亲又绝望地哭喊道:
“都是我的错啊,子腾,你别死,你千万别死,我不要了,我不要毅儿的遗体了,你活着好不好,武王府的亲人要杀我们,雨族也被灭门,我只剩下你了,别死,千万别死啊……”
石毅目光幽幽,从母亲又透露出的言语与上一个梦境结合,拼凑出一个故事———-
重瞳者与至尊骨一脉的争霸中,重瞳落败而亡,武王府从此一家独大,狠辣地想完全抹杀掉他们的存在,娘亲的母族雨族也因此受到牵连,惨遭灭门。
自己的遗体也被夺走,而接受不了这一切的娘亲乞求父亲出手夺回,结果却是失败重伤而归。
要知道,实力到达尊者之后,有一定的几率换血、甚至换肉身,重瞳者这样一具自带天赋神通的无上宝体,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这是深爱自己的娘亲来说,是何其的残忍啊,给予厚望的儿子败亡不说,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要被那些生命无多的垂暮老者借尸还魂,甚至还要借此开启一阶段新的传说。
太真实了,从任何细节中石毅甚至找不出任何漏洞。
石毅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缓缓从熟悉的披风盔甲上向下滴落,只是站立一会,父亲脚下已经积了一大摊血水。
他有些动摇了,难道,他心中所坚持的那条路错了吗?
父母亲才是对的,若是听了母亲的话,移植至尊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可是,那是同根同源的族弟啊,他才不到一岁,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可以允许手段的卑劣吗?
石毅知道自己很天真,那么多骨书文献的经验之谈,他怎能不知,修行之路,不无非就是你死我活罢了。
心中的野望太大,踏上这条路,就注定一路杀劫,就注定手中必然要沾满鲜血,举世皆敌。
骨肉相残,哥哥杀死弟弟这种事虽然骇人听闻,但没有人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人各有志,哪怕父子之间,为争那一线天机,彼此互相杀伐的现象还少见吗?
况且如今端倪已现,心软的他使得未来的亲族几乎都被赶尽杀绝,这样的亲情,他还有必要坚持吗?
石毅越想越难受,被强迫着看着他自己酿成的苦果祸及亲友的感觉越发懊恼起来,忍不住想要挣脱而出,结束这一切。
此时,父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石毅不敢面对这一切,一想起父亲将在他眼前血淋淋地死去,这将会是伴随他很久、很久的噩梦。
但是不给石毅想要挣扎摆脱梦境时间,随着父亲口中一口暗红的腥臭血液喷出,体内的伤势再也压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