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不大读得懂这个眼神,再想仔细看,已经恢复成毫无波澜的厌怠。
秦颂姿态闲散,目光却过于沉:“继续纹,从刚才咬的地方开始。”
嘴里还有血味,徒然令味觉变得有些咸腥,黎初干巴巴开口:“我想喝水。”
“去喝。”秦颂把手收回来,抽出一张纸巾摁在伤口上,擦拭掉了血迹。
黎初走到箱子旁,蹲下拿出一瓶矿泉水,迟疑了两秒又拿出一瓶,在回到座位的时候从后面递过去:“给。”
塑料瓶有一下没一下撞击耳钉,秦颂的右手绕到左边接过水,打开喝了。
这一口灌掉大半瓶,她将瓶子放在腿间,侧着头说:“你月收入多少。”
话题聊得猝不及防,黎初一怔,嗫嚅:“刚开业,还没过万。”停顿数秒,似是不大服输地接道:“但我上个月比上上个月多赚了几千。”
秦颂轻哂:“这里房租两万三。”
而且多出的钱难保不是因为她。
城中村有完整的商圈,没有高楼大厦但衣食住行无一不缺,右侧是闹市和车站,左侧是学校和地铁,人流密集,铺租高得离谱。
黎初的价位定在六百一个小时,属于中规中矩的范围,新店没有老顾客,新顾客上门也得斟酌一番,毕竟纹身……不可逆。
除去铺租还有水电吃食,器材工具等开销,她现在应该是负资产状态。
第一天来kiss.me秦颂就转了五千块订金,这个月才刚开始,是时候补钱了。
摆在前台的手机震动一下,黎初刚戴上口罩准备落座,没有去理会。
锁骨的伤口殷红发紫,用深可见骨形容都不为过,黎初举着手思索片刻,决定选择继续修补那颗痣。
她低垂着眼刻得很认真,印在鼻梁上面的睫毛阴影浓稠密长。
秦颂沉溺其中,同时不动声色地扫对方的唇,虽然只有一小会,大部分时间还是为了渡气,但依旧能感受到这两瓣肉的柔软。
就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见不着棱角。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些别的什么事,和需求痛瘾一样,只不过偏离了精神层面。
比建立人际关系更复杂的是建立亲密关系,秦颂是一个精明的人,思想仅限等价交换。
能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不同但互补的东西是必要存在的交换条件。
于是她提出自己的条件:“我教你赚钱。”
黎初错愕地抬脸,像在确认:“什么?”
这个角度,她们两人在对方眼里都近乎脱离现实的好看,黎初心想,秦颂可好看太多。
一般人哪有病态感?用贬义的说法来评价,那便是——看着就不正常。
不正常的女人扬起下颌,不急不缓道:“我教你赚钱,你解决我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在谈条件,她显得没有那么冷漠凛冽,只是淡淡注视着身前矮半个头的女生:“太单一就只能赚单一的钱。”
“什么意思啊?”黎初半知半解:“单一吗?我什么图案都能学着画的。”
凭心而论,她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纹身师,市面上大多数门店跟流水线一样,非常商业化,所以更凸显了女生手艺的精巧。
“我的意思是。”秦颂从烟盒里捻出一根烟,暂时不打算点燃,细长的烟夹在细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小幅度地转动:“拓展别的业务,比如穿孔。”
黎初飞快地唔了声:“可我不会这些。”
“不会就学。”秦颂找出火机:“网上有教程。”
黎初语塞,她觉得她并不是真的为了教她,而是在创造解决私欲的环境。
秦颂也不隐瞒:“你可以找我试手。”
“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她继续说下去:“我们还可以签一份协议。”
于是纸放在了桌上,秦颂没有犹豫地落笔。
写完最后一段,她将白纸反过来对准黎初,极漂亮的字,一看就是身为高层人员,常年签署合同该有的整齐和张扬。
跟她本人很像,带着棱角和尖刺,
但又不大像,因为不管单字多么肆意,整体看下来空格和间隙之间分毫不差。
“打印出来再签名。”
等合同从打印机里出来,黎初才真正意义上看懂了内容,和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写这份协议。
明明直接谈妥就行,她不是轻易反悔的人。
黎初心里有点委屈。
秦颂拿出其中一份收起来,淡声提醒。
“保管好。”
……
kiss.me的二楼没有窗,晾衣服得用落地衣架摆在店门口,而且因为是全实木家具,刚经历过梅雨季冲刷,味道属实不好闻。
黎初思来想去,干脆买了一台烘干机。
她在家里装烘干机,楼下传来人声喊话:“有没有人?广告牌来了!”
和广告牌一起来的还有秦颂。
以她的身份其实不必亲自来现场,但那份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她们是暂时的盟友。
秦颂对盟友的定义很微妙——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