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目光一皆凝在绾玥身上。
秋扶琦紧张得心似乎要跳出胸腔,但眸光却是热烈看了绾玥,家中的姐妹个个不俗,唯有绾玥从小令他忌惮三分。
秋慕琛听得心惊肉跳,额头汗水淋漓,却不敢抬袖去擦拭。
楼煜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处,替她捏了把汗。
“人生最不易的就是难得糊涂!薛大人,庶人商贾违制再烈,也是浮云一朵掀不起波浪,大人俊才彦彦,又如何会在意家父这些微末商贾呢?”绾玥无惧道,“民女冒犯大人,只因民女深信大人忠君爱国,如竹高洁,心胸宽广,若降罪民女,自我折辱身份,大人也不屑为之。”
“哈哈哈!”薛之痕仰天大笑,下一瞬,凝眸深深看她,沉肃道,“小姑娘,本官在官场二十余年,第一次听到如此逆耳却顺心的话,你句句虽属实,但无奈本官受命摄政王巡视八府,摄政王听闻长乐富有甲天下,也违制比比皆是,本官若草率敷衍,摄政王又如何肯信?只怕下次再派官员,二话不说便行刑了,岂能有好耐性听你言论?”
“大人还是要治家父的罪?”绾玥失望道。
“本官杖责秋慕琛十棍,已是格外开恩,本官会命人下棍轻些,至于充军就罢了,但秋扶琦必须依法行事,以儆效尤。”薛之痕慨然道,“本官已是法外容情,再不必多说!”
“大人,草民愿替琦儿去充军!”秋慕琛叩头道,“求大人允许!”
“爹!”绾玥急道,“您身体不好,小六不让您去!”
“大伯,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扶琦眼泪一落,双手抱住他的头不让他再叩,痛哭道,“大伯,是琦儿混账,辜负了大伯的期望!琦儿若有命回来,一定听从大伯的教诲!”
“好孩子,经此一事,你能长进,大伯死也开怀!”秋慕琛用袖揩掉他的眼泪,温声道,“大伯活了四十岁,富奢的日子也过足了,而你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大伯如何舍得你去苦地充军?只怕半路,你的小命就熬没了。大伯一定要去,你替大伯好好守着秋家!”
“不!大伯,我不要你去!”扶琦嚎啕大哭,叔侄二人抱在一处,无限凄凉。
薛之痕微微动容,长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绾玥咬唇不语,眸底隐隐泪花闪现,心若针扎,却是不肯放弃,叩头道:“薛大人,民女贪心,不舍父兄受苦,求大人法外开恩!”
“秋姑娘,你是为难本官!秋扶琦殴打太学生已是死罪,根本无需充军,本官直接杖毙!他的命就看他的造化了!”薛之痕无奈道。
“不,大人,求您饶了琦儿,草民愿意替他受刑!”秋慕琛急得拼命叩头。
绾玥一把抱住他,凄唤:“爹,不要再叩了。”
“绾玥!”楼煜心中一痛,脑中闪过一条条律法,的确有一条不妨一试,他走近绾玥身旁,对了薛之痕抱拳道,“薛大人高风亮节,在下钦佩之至!但律法亦有宽宥之处,《南栀刑志》第二百一十五条有云:法束百姓,天地清明,若百姓失误违律,法可容情,准百姓舍尽家资替其赎罪,可留其命!财散人在,是百姓福泽,亦是天子爱民之厚德!薛大人,秋扶琦年少轻狂,受人蛊惑失手伤人,其情可恕,而他僭越武官服饰,是其仰慕英雄之举,不失赤子之心,若大人给他时机悔过,日后必能成为栋梁之才。”
他一席话娓娓道来,有若醍醐灌顶,绾玥心头霍然一亮,强忍惊喜,对了堂上盈盈一拜,“大人,是民女唐突了!民女不愿为难大人,但救父兄的心意比夸父追日还要坚定!民女愿意倾尽家财,罚金救父兄,秋家千万家财归公,大人自然也不算敷衍摄政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容成守墨急道:“秋姑娘,倾尽家财,你们一家人将流落街头,你可想好了?”
“财散可赚,人散难聚!”绾玥容色端庄,浅笑如荷,“千万家财,不及父兄贵重!人在不怕无财!”
“秋姑娘如此气魄,令本官肃然起敬,好,本官答应你!”薛之痕缓缓起身,暖声道,“金钱虽好,又如何能及亲情一分?本官见惯世人重财轻情,慨叹世风日下,不想长乐一行,叫闺阁女子折服了。”
“是民女幸运遇上大人!”绾玥行礼如仪,“多谢大人!”
“秋姑娘高义,本官佩服!本官还要赶往清平府,速战速决。来人,速速查封秋家一应产业,准许女眷携带随身物品,不得伤害人身!”薛之痕一声令下,威仪慑人。
衙役们鱼贯而出,敏锐如鹰奔赴秋家各处。
……
绾玥和扶琦一边一个扶了秋慕琛离开县衙,楼煜也跟随一旁。
扶琦一边走一边抹泪,哽咽无声,心底的悔意如潮汹涌,恨不能时光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