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拍了拍手,十来个美貌的婢女托着食盒鱼贯登堂,为诸人布食,堂下的女乐弹琴吹笙,轻歌曼舞。
陈武在堂外给孙策使了个眼色,孙策了然,刚才张峰和堂外的一个大奴眉眼传意,陈武这是在提醒他要提防注意。
孙策这次来张峰家,赴张峰的宴,最坏的打算就是双方撕破脸皮,直接开战,而且现在的孙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今日无事,那便继续在雒阳发展,若是今日真打起来了,那他就不回雒阳了,而是派人在朝中运作关系,请刘宏给他安排个地方职位。
至于拯救雒阳之事,孙策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毕竟他还是得以自身为先,倘若回去雒阳要面临张让等人的报复,那他还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孙策借用汗巾擦脸的机会,不动声色地瞟了瞟陈武,陈武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孙策,两人视线接触,他看懂了孙策的意思,偏过头装与周泰说话,说了没半句,忽然捂住肚子,挤眉弄眼,唉哟叫疼,急问旁边的张家奴婢:“你家的混厕在哪里?突然肚痛,十分内急。”
他问得急,张家的奴婢没多想,随手往堂西指了指,说道:“一直走,到墙角,便是粪混。”
陈武捂住肚子,弯着腰,快步离开了堂门口,向这奴婢手指指的方向去了,周泰、蒋壹奇怪地看了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往堂内看孙策。
堂内亮如白昼,婢女已把酒食布好,张峰正举樽劝酒,堂上诸人共饮一樽,饮毕,皆亮出樽底,以示饮完,孙策也同样亮出了樽底,这个举动,既是汉人淳朴好酒,每饮宴必痛饮的一个表现,也是一个礼节,表示对敬酒人的尊重。张峰指着孙策,说道:“屯骑没有饮尽啊!”
他的座位在堂内最里边,离孙策隔着五六个桉几,差不多得有一两丈,哪里看得到孙策的酒樽里有没有酒?明显是在借机生事。孙策也不分辨,带笑将酒樽掉了个个儿,樽口朝下,樽底朝上,晃了两三荒,半滴酒没有掉出来,张峰连连摇头,说道:“没饮尽,没饮尽!”
先前进堂布食的婢女没有走,留在了宾客们的桉边,伺候他们饮食,张峰命伺候孙策的那个婢女:“给屯骑满上,再喝一樽!”
那婢女从命,用酒勺从瓮中取酒,给孙策满上,继而端起来,请他喝,在座的宾客都只喝了一樽,孙策为何非要喝两樽?灌酒也是一种羞辱。
堂下的周泰、蒋壹面色陡变,孙策却若无其事,接过酒樽,笑道:“君家酒美,正该多饮。”随即便一饮而尽。
张峰哈哈大笑,说道:“知道我家酒美,说明你还有两分品味,来,再饮一樽!”
此言一出,周泰和蒋壹立即勃然大怒,孙策注意到了他两人的怒色,微微把手往下一压,示意他两人镇定,等婢女再将酒满上,从容饮尽,笑道:“君家美酒,名不虚传。”
席上宾客无不窃,张峰则是心道:“这卖瓜儿可真够能忍的!”
宴席还不算正式开始,宾客才喝了一樽酒,连着辱孙策了两次,孙策都不理会,只当清风拂面。他有心再辱,可面对孙策这副的姿态,一时间倒也无从下手了。
诸人又齐饮一樽,这樽喝了后,酒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这种宴会,喝酒自然不能空喝,只敬酒没意思,应张峰的提议,众人行酒令钱助兴,至于投壶,那需要技巧,张峰表示不会。
酒令钱就是每人拿一个特制的钱币,钱上刻有一个数字,选出一人为酒监正,将与之对应的酒筹钱放入筹筒中,摇动后取出一枚,根据上边的记数报出数字,席上如有人持此数字,便或罚酒、或歌舞、或吟唱。
酒监正选了张峰口中的那名孟君,他捧着筹筒哗哗摇开,探手取出一个酒筹钱,张峰按住桉几,撑身问道:“是何?”
孟君展钱观看后说道:“真是好口彩,乃是乐无忧。”
酒筹钱里除了与酒令钱对应的数字外,还有许多其它的文字钱,有的是吉祥话,如“乐无忧”、“寿母病”、“贵富寿”之类;有的是游戏娱乐,如“起行酒”、“饮酒歌”、“自饮止”之类。“乐无忧”显然是句吉祥话。
张峰哈哈大笑,举樽示众,席上诸人随之举樽,皆附和笑着,随即众人将酒一起饮下。
孟君随即再摇动筹筒,摇出了一个“第十一”,席上诸人手里没有人拿这个数字,再摇,是“第十九”,淳于家的人应了一声,便痛快地将酒饮尽。
如此这般,连着摇了十来次,摇出了六个数字,席上诸人多半都轮到了一回,也不知孙策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却一次都没轮到他。
孟君想道:“张封令我来当个这个酒监正,明显是想让我多灌孙策几樽酒的,孙策运气好,十来次都没摇到他,这可不行。”
等他再次摇出一个酒筹钱,拿起来看,上边写的是“五谷成”,又是一句吉祥话,他大声说道:“第十三。”
孙策手里的酒令钱正是“第十三”,依照惯例,为表公正,报完数字后,酒监正该把钱亮出来给大家看的,孟君这次报完,却没给诸人看,而是直接丢回了筹筒里。
孙策心知必有蹊跷,但也不问,当作不知,含笑饮下了樽中酒,对面席上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孙屯骑好气度,酒筹钱也不看便把酒饮下,也不怕孟君哄玩你?”
“在下相信孟君的气度,况且吾与孟君乃是初次相见,他又怎会哄骗在下呢?”
堂上的宾客们却不相信孙策的这番解释,纷纷觉得即便孙策有着偌大威名,但在张峰这儿却也只能老实地受着,于是他们不觉又小看了孙策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