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夫人眼睛霎时红了,挣开他的手侧坐一边不理,却偷偷地用帕子拭泪。
对面的夏侯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表情虽无变化,心中却隐隐生出几分同情和理解。
武定侯虽然身居高位,却因为这恶疾时常处于癫狂状态,老夫人一面要撑着侯府,一面要拼尽全力救治和照顾老侯爷,对世孙尉迟默的管教自然会放松些,也是情有可原。
这家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一双儿女都在壮年时故去,只剩下这么个嫡孙。
至于他们家的儿媳沁安长公主,一向是独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连自己的儿子都很少管,感情上素来也更亲近她自己的外祖家兰氏,哪里会对婆家上心。
想到这里,夏侯巡也生出几分不忍,看了西陵毓一眼,沉声道:“今日对侯爷的确多有打扰,小子与妹妹才该向侯爷赔罪。”
“赔罪……倒不必。”武定侯的神情轻松了些,视线落在夏侯巡身边的少女身上,迟疑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解……夏侯姑娘方才,究竟是用何种手法令老夫清醒的?”
这才是他们留下夏侯家兄妹的真正原因。
常老夫人这时也收起了别的心思,全神贯注等着西陵毓开口。
西陵毓缓缓抬起头来,向武定侯轻轻一笑,“这是一种特殊的按摩手法。侯爷年岁已高、病发太久,不宜直接用银针刺激,但若是能用这套按摩手法持之以恒,还是有望控制和好转。”
听到“按摩”二字,武定侯夫妇都齐齐变了脸色。
武定侯猛地站起来,径直走到西陵毓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发颤:“谁……是谁教你的这套手法?你怎么也会这套按摩手法的?”
“侯爷,请手下留情!”夏侯巡大吃一惊,连忙过去试图掰开他的手。
然而,年过五旬的侯爷依然孔武有力,仍然紧紧扣着西陵毓纤细的手腕不放。
手腕上的疼痛那么真实,夹杂着夏侯巡的呼声,西陵毓咬住嘴唇,低低地道:“是……是我从家中藏书中学到的,我……就好读这些旁门左道之书。”
武定侯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慢慢松开手,往后跌回到座椅里,喃喃道:“是啊……哪有如此巧合?嬿儿她,根本没机会将这套功夫传给毓儿呀……”
旁边的常老夫人以帕子掩面,已经泣不成声。
趁这个当儿,夏侯巡马上把西陵毓的手腕抓过来捧起,只见上面浓重的痕迹,不禁又气又急。
但回头看到武定侯夫妇的样子,他又不好指责,只能低声关切地问道:“斓儿,疼不疼?”
西陵毓缓缓摇头,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外祖父。
她原本也不想这样伤害外祖父,可是今天和尉迟默相见、以及和桓靖佺再次见面后,她忽然醒悟到,眼前的情形并没有那么简单。
恢复身份容易,若只是想要让外祖父母相信她是谁,也有很多的办法。
但如果真的做回华英郡主,很多事情就无法看得明白。
比如现今衰败得比广阳王府还不如的武定侯府,比如有人一直肆意利用着她的表弟,比如……更多在暗中蠢蠢欲动想要继续动手的人。
而今歪打正着,她现在的身份恰是半个局外人,夏侯氏的圈子和这个波诡云谲的勋贵圈有了第一次也是极大的碰撞,这是天赐给她的灵机和优势!
拿定主意,西陵毓一下又坚定起来。
她微微抬起头,给了夏侯巡一个安定的眼神,站起身准备往武定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