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地一声,燕奶奶破门而入。
她本来正在井边洗菜,听见孙女的喊声,把手里的菜往盆里一扔,迫不及待就跑了过来。
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确确实实睁着眼的孙儿,老太太猛地扑上来,抱着燕晨就开始哭:
“奶的晨晨哟,你可算是醒了!”
“你说你!干什么想不开,就为了那一口吃的,去跟人学什么钓鱼!大冬天的掉进河里去,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燕奶奶干惯了农活,一双手苍老却有力。
燕晨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干脆放弃,任由她抱着自己又哭又骂。
倒是跟在后面进来的燕淑,见弟弟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受,小声问:“奶,晨晨咋不吭声呢?是不是还发着烧啊?”
燕淑担忧地咬着唇瓣,要真是这样,一会儿还得去县里抓药,可家里的钱肯定不够……
“是啊,晨晨咋不吭声呢?!”
燕奶奶闻言脸色大变,猛地将燕晨从自己怀里扯出来,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见温度正常,顿时松了口气。
被这么一折腾,燕晨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头晕眼花,视线内甚至还出现了重影。
没等他开口说自己没事,又被燕奶奶抓着肩膀拉开。
“晨晨,你现在感觉咋样了?”
燕晨……燕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等燕晨再次醒过来,围在他床前的,就不只燕奶奶和燕淑祖孙两人了。
而是包括燕晨的父母、大伯大婶、两个姐姐,以及一马当先的燕奶奶这一大家子人。
跟村子里其他人家比起来,燕家可以说是人丁凋零。
尤其是燕爷爷早年去世后,家里便只剩下燕大伯和燕父这两个男丁。
再下一代,就是燕大伯的两个女儿:分别21岁、15岁的燕小花和燕小溪。
还有8岁的燕晨,和16岁的亲生姐姐燕淑。
燕大伯的妻子方氏,生燕小溪时伤了身子,之后就一直没再怀过孕。
理所当然的,一家人对着燕晨这个才8岁的独苗苗——就算他先天不足身体不好——也是好吃好喝、当宝贝疙瘩一样供着。
经过之前那一次兵荒马乱,燕奶奶也从关心则乱的魔咒中醒悟过来了。
知道孙子经不起折腾,扶燕晨坐起身的动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看着乖孙有气无力的样子,老太太心疼坏了,转过头,在一众眼巴巴盯着燕晨看的人中,找准了小儿媳。
老脸往下一拉:“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厨房把我蒸的鸡蛋羹端过来?没见晨晨都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哎…妈,我这就去!”燕妈如梦初醒,匆匆跑出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端着碗鸡蛋羹。
她端着碗上前正准备给燕晨喂蛋羹,半路被燕奶奶拦住。
后者从她手中夺过碗,是鼻子不是眼地冷哼了一声。
再一转头对着燕晨,老太太就来了个大换脸,笑得一脸慈爱:
“来,晨晨,饿了吧?奶特地换了鸡蛋给你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米黄色的粗瓷碗,蛋羹上简单洒了点儿葱花,连油点儿都找不着,一眼看过去,除了寡淡还是寡淡。
放在以前,燕晨肯定看都不看一眼,但是现在……
咕噜——
肚子比人先出声,燕晨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它好不好吃?更何况这一碗鸡蛋羹,就是一家子人能给他最大的爱了。
“来,晨晨,慢慢吃,小心烫。”
“谢谢奶,真好吃。”
碗被夺走,刘氏略有些失望,僵站在一边看着祖孙俩温情的一幕,燕淑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上女儿担忧的眼神,刘氏勉强笑了笑,冲她摇摇头,眼神回到了燕晨身上,又是自责又是忐忑。
毕竟是她没有看住晨晨,妈怪她也是应该的,就怕……
晨晨会不会也怪自己这个当妈的?
对于自己现在是个饭来张口的小废物这一事实,燕晨接受良好。
不光如此,由着燕奶奶一勺一勺喂完一碗鸡蛋羹后,他还能极其自然地转过头,冲刘氏提出要求:
“妈——我想喝水。”
刘氏眼神一直落在儿子身上发愣呢,突然见他转头过来,瘦小的脸蛋上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透着一如既往的亲近和依赖,没有半点嫌隙。
刘氏一瞬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她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应道:“晨晨渴了?妈这就给你倒水!”
动作利索地倒好了水端来,这次燕奶奶依旧冷哼一声,不过没有拦她。
能怎么办?乖孙找儿媳妇要水喝,她要是再拦着,那不是做恶人么?
刘氏脸上充满感激地对婆婆一笑,小心翼翼喂燕晨喝水。
燕奶奶看她那个受气包的样儿就心烦,翻了个白眼干脆撇过头,冲其他人烦躁地摆手: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围在这儿当柱子呢?没自己的事干?都走都走……”
燕爸和燕大伯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床上的小宝贝疙瘩身上移开,慢腾腾挪着步子往外走。
破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院子外突然有人喊:“老燕家的!有人吗!”
听声识人,燕爸和燕大伯脚步一顿,对视一眼,两兄弟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一个意思:
——要遭。